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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沈家的大太太要在開席前和她們見個面,連蔓兒自然不會說什麼,就隨著王大娘進了院子。
院子裡房舍並不多,四周也是抄手遊廊,上房門口站了許多的丫頭伺候,見王大娘帶著人進來了,就有人往屋裡傳稟,還有兩個機靈的小丫頭下了台階迎過來。
“大太太剛才還問客人到了沒,可巧這一會就到了。”一個小丫頭笑著道。
連蔓兒和張氏在眾人簇擁下邁步進了門,門內是一間堂屋,兩側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些玉石盆景,青瓷茶瓶等,正對著門口的是一架四扇的紅木框彩繡屏風。
一進了堂屋,就聽得屋角叮咚有聲,連蔓兒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屋角處玉石盆景的後面,還有一台座鐘。那座鐘足有三尺來高,剛才的叮咚聲,卻是在報時。
如今這個年代,已經有比較先進的鐘表從遠洋經由經商的船隊傳了進來,只是還比較稀罕,而且以這種比較大型的座鐘為主,也有小巧一些的懷表,那就更是稀罕,得用黃金來買。而一般人家就是有黃金,也是買不到的。
此處能有這樣的布置,足可以說明這是沈家一處重要的所在。而能夠在這裡小憩待客的,其在沈家的地位,自然也非泛泛。
沈家的大太太,如今應該是沈家嫡枝中輩分最大,同時也是身份最高的女人。這一切,也就不奇怪了。
連蔓兒心裡正這麼想著,就有小丫頭挑起東屋的門帘,請張氏和連蔓兒進去。
原來大太太石氏正在東屋。
母女兩個進了東屋。東屋內的布置,是遼東府最常見的居家布置。臨窗是炕,炕下靠著牆,擺著一溜四張太師椅,兩張椅子中間還安放著矮几,矮几上擺著花瓶、痰盒等物。屋內的擺設、裝飾樣樣精緻,不過大多以石青、鴉青、深藍等色調為主。
炕上放著一張矮桌,矮桌兩邊各設一個石青色緙絲的靠背,大太太石氏正靠著靠背坐在炕上,手裡端著杯參茶在慢慢的品著。
張氏和連蔓兒進了屋,就忙附身向石氏請安。石氏身上有誥命,品級可比張氏高多了。
石氏見張氏和連蔓兒來了,忙放下杯子,從炕上起身,一手虛扶張氏,讓張氏和連蔓兒不必多禮。
“早就想著見見你們娘兒兩個,只是都錯過了。……快坐下說話。”石氏含笑道。
張氏就被讓到石氏對面坐了,連蔓兒挨著張氏的腿,坐在炕下第一張椅子上。隨後就有小丫頭魚貫而入,送了香茶了點心上來。
石氏和張氏客套著說話,連蔓兒在一邊忍不住仔細地打量起石氏來。
因為剛才石氏曾經站起來過,連蔓兒發現這是一個身材苗條而且頗為高挑的女人。張氏的個頭在女人中就算是高的了,可是跟石氏站在一起,張氏似乎還比石氏矮了那麼一點。
石氏的個頭其實還沒有什麼,讓連蔓兒驚訝的是她的美貌。
瓷白的肌膚,看不見任何的瑕疵,巴掌大的瓜子臉上眉目如畫。這應該是畫中走下來的人物,連蔓兒想。而這樣的美人,她臉上最動人的是那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丹鳳眼,眼角微微上挑,連蔓兒驚奇地發現,這雙眼睛她似乎是在哪裡見過。繼而,連蔓兒心裡暗笑了一聲。她怎麼會想不起來那,沈謙沈小胖可不正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只是沈小胖的眼睛更加狹長,沒有這一雙這麼明媚。
連蔓兒的心微微一動,某個念頭從她的心上划過,不過轉瞬就沒了痕跡。連蔓兒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其中自然包括美人。在這個年代,她自詡已經見過不少的美人。
第一個給她驚艷的感覺的沈六,還有之後見到的許許多多,莊戶人家的閨女也好,大戶人家的姑娘奶奶太太們也好。如果算上感情分,連枝兒和張氏無疑是最美的。
而如果不算感情分,只在女子裡面,石氏是連蔓兒目前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
石氏的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八九歲,最多也就是三十出頭,可她卻穿了一件老綠色的緙絲褙子,一頭烏黑的頭髮也梳著時下府城四五十歲的婦人中流行的髮髻。
看著石氏的穿著、打扮,再看看這一屋子顏色老成的裝飾,連蔓兒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這個時候,石氏和張氏之間的話題已經從一般的客套,轉到了連蔓兒身上。
“這是蔓兒?好俊俏的丫頭!咱們府城裡差不多大的姑娘,可沒一個比得上她這個模樣?……今年十幾了?”石氏說著話,目光就落在了連蔓兒的身上。
第八百二十六章雪夜
“回夫人,蔓兒今年十三。”連蔓兒見石氏跟她說話,就忙站起身道。
“這說話也夠慡利,語聲也好聽。”石氏就笑著對連蔓兒招手道,“快過來給我好好看。”
連蔓兒依言走到石氏跟前,剛才坐的遠還不覺得,靠近的頓時覺得石氏身上不知熏了什麼香,淡淡的卻十分好聞。石氏見連蔓兒走過來,就笑著拉了連蔓兒的手,上下打量起來。
“真是個美人坯子,怪不得那麼多人在我面前都誇你。”石氏一邊打量連蔓兒,一邊就笑著贊道,“如今才十三,再過兩年,就更了不得了。”
石氏說著話,就從左手腕上褪了一隻羊脂玉的鐲子下來遞給連蔓兒。
“頭一次見面,這是我慣常戴的鐲子,就送給你吧。”石氏笑著道。
即便是在這個年代,羊脂玉也是十分珍貴的,何況石氏要送給連蔓兒的這隻鐲子通體透白,竟沒有一絲的瑕疵。而石氏又說是她慣常戴的鐲子。
連蔓兒就笑著推辭,說不好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
“……想必是夫人喜愛的,更不能要了。”連蔓兒就道。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客氣。所謂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正是這鐲子不錯,才配得上你的人才。”石氏故作嗔怪地道,一邊就強行將玉鐲戴在了連蔓兒的手腕上。“還有一句話,叫做長者賜,不可辭。你要是不收,可是不認我這個長輩了?”
石氏這樣,連蔓兒就無法再推辭了,只得微微屈膝,向石氏福了一福道謝。
“……叫你不要這麼客氣,這不是在外頭,咱們娘兒們在一塊,不用講究那些虛禮。”石氏見連蔓兒收下了玉鐲,臉上神色越發的柔和,一邊就將連蔓兒拉到炕上,在她身邊坐下了。
“……聽說你跟著你哥哥和弟弟也念了不少書,寫的文章,比你兄弟還好那……”石氏又笑著問連蔓兒道。
“……是一同跟著魯先生學了些字,也念了幾本書,不過是想學習學習聖人先賢留下來的那些道理。……至於說文章,這就是取笑了。”連蔓兒就道。
她確實念了不少書,這種事沈家但凡有心的人都知道,何況是大太太石氏,因此連蔓兒也不隱瞞。而且她想,沈家的姑娘們也有念書的習慣,由此可見,沈家並不是那樣迂腐,生怕女孩子念書念壞了性情、念野了心思的人家。
“這話說的好。”石氏似乎很讚賞連蔓兒的話,“咱們念書又不是為了考功名,可不就是為了習學習學這世間的道理嗎。除此之外,詩文反而是小事了。”
“……貴妃娘娘年前寫信來,信中還提到了你,貴妃娘娘說很想念你……”石氏又問了連蔓兒些話。不過是些家常瑣事,之後竟頗有幾分鄭重地說道。
石氏所說的貴妃娘娘,指的自然是沈謹。
“蒙貴妃娘娘惦記。”連蔓兒聽說沈謹還特意在心中提到了她,不覺心中一暖,正想要問問沈謹如今在宮中的情況,就見王大娘從門外走了進來。
“……剛才三奶奶見了我,問我說怎麼太太還沒過去,……客人們差不多都到了。”王大娘進門來,先給石氏行禮,然後就笑著道。
連蔓兒知道這是開席的時辰要到了,三奶奶讓這位王大娘來催一催石氏,因此就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而且,即便是她問了,石氏又能告訴她什麼那,大概是一切都好。在宮裡頭,哪裡會又什麼“不好”那,那可是個什麼都“好”的地方。
“說的投機,就忘了時辰。”石氏擺了擺手,讓王大娘退下,一邊就又扭回頭來,對著連蔓兒和張氏說道,“老三媳婦催咱們了,估計那邊現在可熱鬧了,走,咱們也過去熱鬧熱鬧,席上咱們再慢慢地說話。”
張氏和連蔓兒都忙起身,就隨著石氏,在眾丫頭婆子的簇擁下往暖閣來。此時外面的天已經暗了下來,西花園內各處已經點起了燈籠,尤其是暖閣那邊更是燈火通明。
等連蔓兒這一行人到了暖閣,裡面早已經坐滿了人,融融的燈光下,粉香脂艷,鶯聲燕語。石氏一進屋,以三奶奶為首,眾人就忙都站了起來。
石氏忙笑著讓眾人坐下,一邊往席上走,一邊和幾位年長的夫人打了招呼。石氏坐的自然是首席,她在首位坐了,又拉了連蔓兒坐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張氏則被三奶奶請到旁邊的席上也坐了。
連蔓兒推辭不過,只得坐下。她一坐下,就感覺到席上有無數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連蔓兒自然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只得故做毫無所覺,笑著應酬。不過在心裡卻是暗暗地苦笑了一下,這樣的關注,還真不是她想要的。
然而,此時此刻,卻也由不得她。而在這種場合,身不由己,幾乎可以算作是常態。除非能夠坐到大太太現在的這個位置上去,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身不由己。
而即便是大太太,恐怕也有她的身不由己。連蔓兒的眼尖,剛才大太太褪那隻白玉鐲子的時候,連蔓兒不經意的一眼看見了一抹粉紅,再看看大太太外面的一身裝扮和居室的裝飾,也就能知道,大太太是有著她自己的身不由己的。
大太太落座後,和眾人說笑了一會,三奶奶就拿了戲本子過來請大太太點戲。大太太點了一出,又讓同席兩位身份較高、年紀較長的夫人點了戲,接著就讓連蔓兒點。
連蔓兒推辭沒有點,只說大太太點的正是她喜歡聽的,又說那兩位夫人點的戲她也愛聽。大太太也就笑了笑,沒有勉強連蔓兒。
點過了戲,三奶奶又過來請示,說是飯菜已經準備停當。大太太點點頭,三奶奶這才吩咐手下的管事娘子,開席。
席間自不必細說,連蔓兒暗自留心,發現一開始落在她身上的那幾道不太善意的目光已經消失了。她這一桌上,多是位高且年長的夫人們,大家其樂融融。張氏在旁邊的那一桌上更是頗受關注,甚至有些太太、奶奶越席過來跟張氏說話,還有的在席上說笑之間就定下了,要請她們過府吃酒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