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頁
據連葉兒的話說,是飯也吃不下去,覺也睡不著了,整天唉聲嘆氣,還將連守禮幾次叫過去,探問消息。周氏問連守禮,知不知道,連守信這次去府城,是不是就在那住下了,再也不回來了。
連守禮這人說話做事都很謹慎,他就說連守信一家應該是還會回來。應該,卻並不確定。幾次問下來,連守禮都是這個話。又因為連守信在府城住的日子越來越多,周氏的心也就越來越慌。
那一次,再叫了連守禮過去,周氏當著連守禮的面就又是哭又是罵的。
周氏罵連守信喪良心,把她扔在村子裡不管了!
也就是那一段時間,周氏暫停了辱罵折磨連守仁,精氣神也不像往常,人看著都老了好幾歲的樣子。
之後就是連守信親自帶著人回三十里營子,安排添蓋房子的事。這一回,一聽到連守信回來了,周氏立刻就打發了連繼祖叫連守信。
一看到連守信,周氏就撲在了連守信的身上,邊哭邊罵,問連守信咋回來了之類的。周氏那彆扭的說話方式,大家都聽習慣了,也都能解讀出來。
連守信就知道了,周氏非常非常擔心他會去府城常住,不再回三十里營子了。連守信當即就告訴周氏,三十里營子這裡是他的家,不管他去哪,終歸都會回來。
周氏還不放心,又說五郎出息了,往後連守信肯定得隨著五郎。五郎出息了,為官作宰,當然不會再住三十里營子了。連守信只得又告訴周氏,這裡也是五郎的家,五郎不管去哪,根都在這,他和張氏也不會隨了五郎走。
“要不,我這還回來添蓋啥房子啊。”
連守信的一番話,再加上實實在在地添蓋房子的舉動,終於讓周氏安了心。
周氏就又恢復了正常的飲食和睡眠,又有了精神頭,當然,同時也將責罵連守仁這樁事由又重新給撿起來了。
這件事,連守信回到府城的時候,曾跟張氏和幾個孩子說過。
“老太太是捨不得你。”張氏還一本正經地跟連守信說道,也不知道她是無原則地捧丈夫的場,還是別的什麼意思。
不過,連守信這次自己到沒有自欺欺人。
“老太太那不是捨不得誰,她是害怕,怕我不回去,離的遠了,往後不管她。她怕那樣她就拿不住大當家的那一股人,他三伯兩口子又不能給她做主、撐腰啥的,她是怕自己個會遭罪。”
連守信自己說明白了,五郎、連蔓兒和小七都只是笑笑,就不肯在他傷口上撒鹽,也都沒說什麼。
如今看周氏這個樣子,應該是安心了,卻還總想得到更多的保證。
“娘啊,五郎成親在府里辦,你老也去跟著熱鬧熱鬧,逛逛府城啥的。”連守信就對周氏說道。
周氏去不去是一回事,連守信有沒有這一句話是另外一回事。
周氏沒說話,一雙眼睛看向五郎。
“是啊,奶,我們車都給你老準備好了,到時候你老可得去。”五郎也說了一句,語氣和神態都十分誠摯。
“我不去。”周氏飛快地收回視線,微微地垂下頭。
連蔓兒在旁邊看的清楚,周氏的眼邊有些發紅。周氏這是……感動了?
“我老天拔地的,大老遠的,我不去,不去給你們添麻煩去。”周氏就又道。
“奶,那哪是麻煩那。我哥早就跟我們說了,一定得讓你老去。”連蔓兒就笑道。
“不去了。”周氏一直垂著頭,“我這輩子,就不樂意出門。就在這炕頭上,比啥都強。”
第九百七十一章遠近
周氏是這個脾氣,在這個年代,通俗的說法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若是放在連蔓兒前世的那個年代,通俗的說法則是“宅”。周氏,是深度宅,別說是五郎成親,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未必請得動她下炕。
不過,許是因為連守信,尤其是五郎和連蔓兒說的話好,態度也好,這一次周氏雖然拒絕了,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再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
連蔓兒暗暗笑了笑,這樣就好,就算不能將周氏哄高興,哄的她順溜些,少說幾句不中聽的話,不要觸了五郎喜事的霉頭,就是大好事。
五郎成親,周氏不去,連守信就沒有再邀請連守仁和連繼祖。
“你奶不去,你們到時候就在家裡,好好伺候你奶。”連守信對連繼祖和蔣氏道。
連繼祖和蔣氏都忙點頭應承,答應會好好照料周氏。
“哎……”周氏又響亮地打了個唉聲,頭依舊半垂著,“我這個奶,是個窮奶。五郎娶媳婦,我也沒啥可送的。”
張氏自打進屋,除了必須說的那一兩句,就一直保持著沉默。一方面,在周氏跟前,她真是沒什麼話可說。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是她知道,周氏不待見她,她多說就會多錯,少說則會少錯。
凡是正常人,做什麼事都必定想高高興興、順順溜溜的,她們來看周氏,沒必要惹周氏不痛快,鬧得大家都沾惹晦氣。
可是聽了周氏這句話,張氏就有些忍不住了。不過,她還是忍住沒說話。只是看了連守信一眼。
連守信就垂下了眼皮。
張氏就又跟連蔓兒兩個交換了一個眼色。
周氏還是那個周氏,她對連守信一家態度緩和,並不代表她就改變了性情,或是對連守信一家有了感情。
她依靠人家奉養的這一股人里最有出息的親孫子成親,她這做親奶的,卻什麼也不想送。不過,只要想想連枝兒成親時周氏做主送的那幾樣添妝,這件事也就沒什麼好讓人驚奇的。
與其送東西給五郎添堵,還不如乾脆就什麼都不送。
“奶,看你說的,我哥成親還用你老給啥東西。這天底下,也沒這個道理是不?”連蔓兒就笑道,“你老啥也不用給,就有空了,燒香拜佛的時候,在菩薩神佛跟前,給我哥說兩句好話,那就比啥都強。你老是年高有德的人,你老求神拜佛,比我們都靈驗。”
周氏是個聰明的人,尤其是在某些方面,還比一般聰明的人更加機敏。連蔓兒的話,句句是好話。但是聽在她耳朵里,卻覺得有些刺耳。品一品,也不是個滋味。但是想要反駁連蔓兒的話,卻又找出來言辭來反駁。
“我是啥有德的人,你不用這麼說我。”半晌,周氏只說道。
“奶,蔓兒說的對,你老啥也不用給。喜事,你老跟著高興就行。”五郎也說了一句。
接下來連守信又跟周氏、連繼祖說了兩句家常,又囑咐連繼祖幾句平常要勤快,好好照顧一家人的話,隨後,一家人就起身告辭。
“知道你們忙,要不是給你侄女下奶,你們也不能回來。”周氏就說道,語氣中泛著酸意。
“娘,你老說啥都行,誰讓你老是我娘那。”連守信無奈。周氏現在的脾氣是越發的難以捉摸了,他們來了,如果坐的時間長,周氏會煩。如果坐的時間短了,周氏還是不滿意。至於這長短的標準,則沒有定數,全憑周氏的心情決定。
這麼說著,大家就往外走。
“老四啊,他們走就讓他們先走,你留一會,娘有句話跟你說。”眼看著連守信就要往外走,周氏急忙道。
連守信就停住了腳步。
“老四,你過來,就咱倆說句話,不耽誤你多少工夫。”周氏再次向連守信招手道。
周氏這是擺明了,要跟連守信單獨說話。
“那……你們先走,到外頭等我。”連守信想了想,就對張氏說道。
張氏聽出來,連守信話中的意思是他不會在這久留,一家人一會還要一起回家去,就點了點頭,帶著五郎、連蔓兒和小七往外走。
連守仁、連繼祖和蔣氏帶著連芽兒、大妞妞就都跟在後面,送了出來。
因為要等連守信,一家人出了屋門,也並不快走,到了院子裡,更四下打量起來。
“這塊地,就這麼空著,明年開春了,打算幹啥用沒?”張氏就指著上房東屋窗下的那片地,問蔣氏道。
那片地原本是東廂房的所在,連守義一家將房子都扒走了,就留下了一片空地。現在,這空地已經收拾了出來,堆放著柴禾等一些雜物。
“……那天跟我奶商量,我是想把雞圈往下挪挪,省得到夏天陰天下雨的,往屋子裡竄味兒。我奶的意思,是想都開成菜地。”蔣氏忙陪笑,告訴張氏道。
“兩樣都行。”張氏就道。
“……還是得聽我奶的。”蔣氏就又笑道。
張氏就往上房屋裡看了一眼,隨即輕輕地嘆了口氣,卻什麼都沒說。如今的張氏,雖說還是沒什麼心機,不過卻也不像過去那樣了。
看過了東邊,張氏就又轉過身帶來,打量西廂房。西廂房裡如今自然也沒有住人,裡面除了放著周氏的壽木,就是糧食和一些雜物。
畢竟是曾經生活過多年的地方,張氏不由得就多看了幾眼。再想想現在,比較比較過去,心裡就有許多的感慨。
“……雖然沒住人,隔三岔五地,我就和妞妞她爹過來收拾收拾。總想起原來四嬸還住這院子裡的時候,四嬸那時候,就沒少照看我們。”蔣氏就說道。
“哎,……難為你們。”張氏畢竟心軟,就嘆了口氣說道。
“難為啥,”蔣氏的笑容就有些苦澀,“有吃有喝的,還能求啥啊。這院子裡的事,四嬸還有啥不知道的。”
蔣氏一肚子的話,想對張氏訴說,不過,張氏只顧四下閒看,對蔣氏的話並不十分兜攬。就算是偶然接上了一兩句,旁邊連蔓兒卻又有意無意地將話題岔開。
幾次下來,蔣氏就打消了向張氏訴苦的念頭。
大家就這麼慢慢地往外走,剛走到下面菜園子的時候,就聽見大門響。是春柱媳婦在隔壁聽見張氏她們來了,又聽見張氏在院子說話,因此走過來。
張氏見了春柱媳婦,也很高興,兩個人就閒聊了起來。
今年冬天,春柱媳婦仍舊在連枝兒的酸菜作坊里做了一冬天的工,不過現在她已經是作坊里的總管事的了。連枝兒很倚重她,她還將兩個閨女都帶了去,也讓兩個閨女賺些零用錢。
這兩年因為連家的發跡,三十里營子以及周圍十里八村的莊戶人家都跟著受益,原本就跟張氏好的那幾個媳婦家裡更是受益良多。
春柱家如今也是富戶了,春柱媳婦自家兩個閨女和一個兒子年紀都還小,不過她有兩個侄子,都在連家的產業上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