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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小七非常適時地。掉了個書袋出來。
連葉兒點頭,握拳。
在家裡商量了一陣,連守信和五郎就站起身,連蔓兒也換了大衣裳。帶著小七,又帶了小喜和小福,跟連葉兒一起往老宅來。
連老爺子沒說讓她來。不過這是連葉兒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關乎連葉兒以後的幸福,連蔓兒是一定要來,給連葉兒助威的。
連家老宅,上房東屋。
屋子裡,幾乎坐滿了人。
連老爺子和周氏,依舊是坐在炕頭上。離著他們不遠。坐著連守禮和趙氏。這是在連蔓兒的記憶里,第一次看見連守禮和趙氏坐在這個位置上。這兩個人似乎也對這個位置很陌生,雖然坐在那,卻帶著明顯的違和感。
連蔓兒拉著小七還有連葉兒,坐在炕沿上。周氏依舊是主動舀了她做的小褥子出來,給了連蔓兒。
古氏、連朵兒、連芽兒在屋裡是沒位置的,蔣氏依舊走進走出,端茶倒水。
而連家其他的人,或坐、或蹲,都聚集在了這個屋子裡。
連老爺子已經訓斥了半天連守義和何氏,不過卻並沒有明白說是這兩人和何老六媳婦合謀,算計連守禮,只罵他們兩個糊塗。胳膊肘往外拐。
連蔓兒心不在焉地聽著,她甚至對懲罰連守義和何氏,都一點興趣也沒有。
最後,連老爺子讓連守義和何氏給連守禮和趙氏道歉。
“爹啊,這事吧,我到的有點晚。聽著孩子他娘那麼一吵吵,又看見老三和老六媳婦倆這……,我也沒多想。現在這事都鬧明白了,也把人給攆走了,老三也沒啥事,咱這一天雲彩就都散了。爹讓我給老三賠禮,那我就賠禮。”連守義大大咧咧地道。
“俺、俺也是糊塗了,咋不信他三叔,就信了老六媳婦那。俺也給他三叔賠禮道歉。”何氏也道。
“道歉有啥用,我爹差點死了。”連葉兒就大聲道,“他把我爹當兄弟嗎?把我當侄女嗎?打算我們不知道你們安的是啥心。要是我爹不去尋死,那你們就得讓他娶何老六媳婦,你們親親熱熱一大家子,逼著我和我娘去死。反正,你們就是想逼死我們。”
連老爺子坐在炕上,就皺了皺眉。
這件事,連老爺子對連守義和何氏也非常不滿。尤其是何氏,連老爺子現在對幾乎對任何帶有何字的事物,都從心裡往外地反感。可是,連葉兒這麼直白地嗆聲,矛頭直指向連守義,連老爺子卻又有些不舒服。
在連老爺子眼裡,連守義咋地也是連葉兒的二伯,連守禮的親哥。一家人,胳膊折了,也要掖在袖子裡。他也是為了這一大家子好,和和氣氣的。
他都在這說和了,連守義和何氏也都同意給連守禮和趙氏道歉,連葉兒不好好地聽著,憑長輩安排做主,“跟啥人像啥人,葉兒這丫頭不像過去那麼聽說,也不讓人了”,連老爺子用眼角瞥了一眼連蔓兒和連葉兒,心裡暗暗地道。
“啥假惺惺的賠禮道歉的,我們不稀罕。”連葉兒又說了一句,就跳下炕,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連蔓兒並沒有攔著連葉兒。
連葉兒走了,連守義還有些不滿,想要說啥,被連老爺子一眼給瞪了回去。接著,連老爺子就讓連守義和何氏給連守禮、趙氏賠禮道歉。
連守禮和趙氏都不善言辭,也沒說什麼。
“他二愣八蛋個玩意兒,你們別和他一般見識。”然後連老爺子就又道,見大家都沒別的話說,就又道,“老三、老三媳婦,這件事,你們多擔待,我這心裡都有數。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咱這一頁就算掀過去了。以後,老二要是再犯渾,我絕饒不了他。”
“爹,我不敢了。”連守義就道。
連老爺子瞪了連守義一眼,就又嘆了口氣。
“還有一件事。老三,就是你昨天說要搬家的事。爹明白,你那是一股火,這個事啊,當初說是讓你們淨身出戶啥的,爹心裡從來沒那麼打算過。那幾間西廂房,就是你們的,……外面是啥聲?”
聽著院子裡動靜奇怪,一眾人紛紛從屋裡走了出來。
西廂房窗外,連葉兒正站在一張凳子上面,手裡舀著連守禮做木工活的斧頭,用力地劈著西廂房的窗戶。
第五百七十八章拉鋸
眾人出門看見這個情形,就都驚了。
“葉兒,你這是幹啥?快住手。”連老爺子大聲問道。
這會工夫,連葉兒已經將一扇窗戶給卸了下來,並用斧頭將好幾個窗欞都砍斷了。也不知道她聽見沒聽見連老爺子的問話,不過她根本就沒轉過頭來,依舊用斧頭砍著下一扇窗戶。
連守禮和趙氏也都出口招呼連葉兒,但是連葉兒都和沒聽見一樣,只專心地砍著窗戶。
因為窗戶被卸下來了,所以大傢伙在外面就能看見西廂房裡面的情形。
西廂房的炕上,炕席已經不見了,下面的土坯缺了兩塊,至於本來在炕上的連守禮的行李卷,也不見了蹤影。
連老爺子的臉色就變了,扭頭要招呼人去抓連葉兒。
“爺啊,咱有話好好說,別把葉兒給嚇著。”連蔓兒這個時候,就焦急地在旁道,“葉兒這肯定是憋屈的啊。我三伯才撿回一條命來,我三伯娘也差點就尋死,要是葉兒再有個好歹地……,爺,你老不常說,這人心都是肉長的……”
“是啊,爹,咱都別大小聲,好好地跟葉兒說。”連守信就也跟著說道。
連老爺子看看連守禮和趙氏,又看看連守信、五郎、連蔓兒和小七這一家子,眉宇間就有一絲烏雲飄過,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
“這話說的對,葉兒這肯定是受刺激了。年齡小,轉不過彎來,咱好好和她說。”連老爺子就道。
“蔓兒啊,你平常和葉兒好。你勸勸葉兒,先讓葉兒住手。咱有啥話,坐下來好好說。”連老爺子就對連蔓兒道。
“行啊。我試試。”連蔓兒痛快地答應了,就喊連葉兒,“葉兒,快住手,有話好說。”
連葉兒沒理連蔓兒。
“爺,葉兒不聽我的。我說話沒分量啊,爺。還是得你跟葉兒說。”連蔓兒就無奈地對連老爺子道。
連葉兒不理會連守禮和趙氏,也不理會連蔓兒,那這個家裡,唯一有可能讓連葉兒聽話的,似乎也就剩下連老爺子一個人了。
連老爺子無奈。只得緩和了聲音,跟連葉兒商量。
“葉兒啊,你有啥憋屈,有啥話,你跟爺說。爺給你做主。你二伯和二伯娘都給你爹娘賠禮道歉了,你要是不滿意,還有啥要求,你就提。好孩子,咱莊戶人家。不興糟踐東西。你把窗戶、炕啥的都砸了,你們爺幾個住哪去?”
“葉兒,你停停手,有啥話,跟爺說。”
連老爺子連招呼了兩次,連葉兒那邊才停了手。
連葉兒站在凳子上。慢慢你轉過身來。大家這才看到,連葉兒的臉是通紅的,還冒著熱氣,畢竟拿著把大斧頭砍窗戶、挖炕,這可都是體力活。也就是連葉兒,從小勞作慣了,才能幹的了這樣的活,不過也還是吃力的。
連葉兒轉過身,目光在連守禮和趙氏身上掃過,就落在了連老爺子的身上。她的手裡,依舊緊緊地握著那把斧頭,一雙眼睛更是超乎尋常的亮。
“葉兒,把斧頭放下,咱進屋說話?”連老爺子就試探著道。
不得不說,連葉兒那個樣子,還是有點嚇人的。
“不用進屋,就在這說。”連葉兒的聲音有些僵硬地道。
“行,那你說。好孩子,你小心點腳下頭。”連老爺子就道。
連老爺子的態度相當的和緩,但這並沒能夠讓連葉兒有一絲一毫的鬆動。
“啥賠禮道歉的,我們不稀罕。那東西有啥用,你們能別再糊弄我們了嗎?你們咋還就欺負老實人沒夠那。我們要搬家,從這搬走,你們誰也別攔著。……就這一個要求。”
連葉兒站在那,身體顯得十分的僵硬,說話的聲音里更帶著一絲的哭音,握著斧頭的手,也在微微地發著抖。
連蔓兒能看的出來,連葉兒在竭力地控制著自己,控制著自己不要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因為連葉兒害怕,如果她稍微露出一點軟弱來,她所作的這些努力就會白費,她們一家就會重新回到過去的老路上去。
連蔓兒很想告訴連葉兒,她已經做的相當的好了。連葉兒,其實還是個小女孩,她連十三歲的生日還沒有過。在她這個年紀,本應該在父母家人的羽翼下,無憂無慮地生活,所謂了不得的大煩惱,也不過是跟小姐妹拌了句嘴,過年的新衣裳沒有隔壁小夥伴的漂亮。
不管怎樣,都不應該是站在這裡,用她小小的身軀面對大家族的壓力,努力撐起她一家三口的一片天。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個窮,並不僅僅是狹義的物質上的貧窮。
“我們要搬走,就這一個要求。你們要是不答應,我就繼續砍,讓我們一家三口住這屋裡,一晚上凍死拉倒。要不,你們就誰過來,把我砍死。”連葉兒努力將自己的小身板挺的更直,大聲,幾乎可以說是吼道。
“我爹我娘也算在內,要不就搬家,要不就把我砍死!”
這下子,讓連老爺子本來想讓連守禮和趙氏出面勸連葉兒的心思也熄滅了。
連葉兒這是要拼命,就算連守禮和趙氏不同意搬家,連葉兒也要拼命。
“葉兒……”趙氏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連守禮一臉的木訥,不知道在想什麼。連老爺子沉著臉,一籌莫展。
這院子裡,大都是成年人,要是上去搶奪連葉兒的斧頭,應該是能搶的下來的。但是卻沒有人動換。
連葉兒今天表現的太兇悍了,在連家,小孩子不小心摔破一個碗就是天大的罪,連葉兒竟然敢刨炕、砍窗戶,這在場的眾人里,還有誰敢這麼做。也不只是在連家,所有的莊戶人家,都是非常愛惜物品的,真敢這麼做,那就是真豁出去了。
而且,連蔓兒的話先撂在了前頭。真的過去搶奪斧頭,這期間連葉兒要是發了瘋把誰給砍了,估計是白砍,可連葉兒自己若是出了啥岔子,那就是大事。
連蔓兒站在那,目光在連家眾人臉上一一划過。人心,是相當微妙的。就比如說最最善良的人心裡,也難保不會出現一絲惡念。而就算最兇惡的人心裡,也許在某一時刻,也會有善念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