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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終於跺了跺腳。
“那幾塊布,不買了。這錢要花,也是給我蔓兒和小七花。”張氏豁出去了,回去挨罵就挨罵吧。
連蔓兒這才慢慢地不哭了。她的眼淚,還有她頭上的傷,果然是終極武器,以後還要繼續善加利用。
將張氏挑的幾塊布都還回去,連蔓兒就拿了她和連枝兒挑好的布問掌柜的要多少錢。
“……一共是二百一十三文錢,只收你二百一十文好了。”掌柜的道。
“咱們買太多了,”連枝兒就想把她挑的那塊大紅的細紗絹子還回去,被連蔓兒攔了下來。“多啥,我還怕不夠用那。”後來她又多要了幾尺白細布,打算多做一套小衣留著換洗。
“掌柜的我們買這麼多,是不是該多給些折扣啊……”連蔓兒擦乾了眼淚,精神抖擻地跟那掌柜的砍價,最後將價格砍到了二百文錢。
連蔓兒痛快地付了錢,本來她不打算用張氏的那塊銀子,後來想了想,就讓張氏財去人安樂好了,也省得她心思再活動了,還想去討好周氏。
周氏的銀子稱了,是一錢二分,連蔓兒又添了八十文錢,跟掌柜會了帳。
張氏看見連蔓兒這樣,有些哭笑不得,說了一句:“咱家以後要蔓兒當家那。”
“二姐當家好。”連枝兒和五郎還沒說什麼,小七搶著說道。
連蔓兒沒說話,心裡卻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
從綢緞莊出來,一家人又到旁邊的雜貨鋪,買了一套針,又買了許多的各色絲線,總共花了三十文錢。然後,又一起去了陳記包子店,連蔓兒幾個依舊是一人兩個肉丸餡的包子,一碗麵湯,給張氏要了三個肉丸餡的包子,也是一碗麵湯,又要了一碗醬肉,一疊醬菜。等她們吃完了,又要了四個肉丸餡的包子,一塊醬肉,讓店裡的夥計用油紙包起來,帶給連守信吃。
連蔓兒數了六十文錢給那夥計,一家人從陳記出來,這才往鐵匠鋪走。
鐵匠鋪在青陽鎮西頭,連蔓兒她們趕到的時候,連守信正蹲在店裡看著馮鐵匠幹活。鐮刀都已經修好了,還有兩把鐵鎬要修。
“爹,餓了沒,先吃包子吧。”連蔓兒把包子遞給連守信。
“爹,這還有肉。”小七將油紙包的肉舉到連守信面前。
連守信在鐵匠鋪里,熱的汗流浹背的,看見兒子閨女這麼懂事孝順,感覺就像吹了涼風一樣,從裡到外都舒暢起來。
“大兄弟,你先吃飯去吧,我的手藝你還不放心,肯定給你修的妥妥噹噹的。”馮鐵匠道。
鐵匠鋪對過,正好有一個茶攤,一文錢一大壺的高沫,還可以續水。一家人就走到茶攤上來,要了一壺茶,撿了一張桌子坐下。
“……那般有錢,也抵不住閻王叫。他家小公子死了兩天,那新娶進門的小媳婦也吊死了,正好放一個棺材裡面,等做完了全套的法事,就要埋到祖墳里去那。你沒看見,那喪事辦的體面極了,流水席……”
旁邊桌上,兩個行腳商人正說的熱鬧。
“不是早就傳開了,孫小公子活不過一個月的,竟真的有人肯把閨女嫁過去?”
“怎地不肯,就是離這十里地,劉家莊劉來福家的三閨女,今年整十歲。孫家給了整整三百兩銀子。”
“這也還罷了,只可憐那小閨女,就是不尋死,這么小就要守寡,也可憐。”
“你老兄這就呆了。孫家要她過去,可不是為的這個,哪個要她守寡?”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知道,這事就是這鎮上的楊成峰中間牽線,那孫家知道小兒子活不成,要給他尋個媳婦,就是要她殉夫的,要小兒子地底下有個伴。多花幾兩銀子,比死後結陰親體面那。”
“那、那小媳婦不是自己死的,這事劉家也知道?”
“咋不知道,畢竟一條人命,總要她家裡人願意,以後才沒妨礙,聽說還是劉來福他媳婦過去,親自幫的手。……人家孫家是花了大價錢的。……楊成峰專門從他妹夫家趕回來辦這件事,那時就沒瞞著劉家。我還聽說,本來另有一家願意的,後來不知出了什麼事,不成了,這好事才落到劉家……”
那兩個行腳商人說到隱秘處,稍稍壓低了聲音,但是連蔓兒這一桌還是聽到了。
連守信咬著包子,面色紫脹,張氏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抖了起來。
連蔓兒攥緊了拳頭,扭過頭去。
“你們說的,可是清豐縣的孫家?”
第三十四章打擊
那兩個行腳商人見是一個清秀的小女孩搭話,也都沒放在心上。
“小姑娘,你還認識清豐縣哪個姓孫的人家?”一個就笑著問道。
“清豐縣有很多姓孫的人家嗎?”為了引這兩人多說一些,連蔓兒故意道。
果然,那兩個行腳商人見連蔓兒說話懵懂可愛,都笑起來,對她更加沒有了防備。
“清豐縣姓孫的人家多著了,不過最有錢、最有名的就是這孫連仁家了。小姑娘,你打聽清豐縣姓孫的人家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為了確定這孫連仁是不是就是連守仁本來安排她要去的人家。看來,這兩人以為她打聽的是別的姓孫的人家。
“我認識劉家三丫。”連蔓兒就道,她不知道那可憐的劉家小姑娘叫什麼名字,但是她知道鄉村人家的女孩子,只要按照排行大丫,二丫這樣叫,就不會錯。“我聽說她嫁給清豐縣姓孫的人家享福去了,是不是就是你們說的那一家?”
兩個行腳商人對視了一眼。
“是誰給介紹的,小姑娘你知道嗎?”
“聽說是個姓楊的,說是給他妹夫家的孩子說親。”連蔓兒道。
“那只怕就是了,楊成峰只有一個妹子,給了孫連仁做第四個如夫人。”那個行腳商人道。
連蔓兒咬著嘴唇,這就沒錯了。既然是富貴人家,哪裡是會娶童養媳?一個童養媳就肯給那麼多銀子,還偏來這千里之外的外縣來尋人。原來所謂童養媳不過是連守仁夫妻兩個編排的,孫家要的就是小女孩給兒子陪葬,要兒子到地下就有個伴。那個錢,是買命的錢。
“他爹……”張氏呆呆地聽了半晌,突然發出一聲哀叫,然後身子一軟就從凳子上跌到了地上,癱軟在那裡了。
“他娘……”連守信忙去扶張氏。
張氏緊閉著眼睛,她突然知道真相,受不了打擊,已經昏過去了。
連蔓兒忙上前,掐張氏的人中,一會功夫,張氏才悠悠醒轉。她一眼看見連蔓兒,立刻將連蔓兒抱進懷裡。
“蔓兒,我的蔓兒啊……”張氏嚎啕大哭。
連枝兒、五郎兩個也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都跟著哭了起來。小七還有點糊塗,但也知道不是好事,也跟著哭了。
這一家人哭在一處,引得許多過往行人駐足觀看。
那兩個行腳商人就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就算和那劉家是親戚,也不該哭的這麼悽慘啊。一個行腳商叫就問小七:“小兄弟,你們和劉家是啥親戚啊?”
“我們不認識什麼劉家的,我們姓連,是三十里營子的。”小七道。
“那是怎麼回事?”行腳商人詫異了,“你們這是哭啥那?”
“這不是連家老四,”旁邊看熱鬧的人里,就有來自三十里營子的,認出了連守信,“哎呦,那時他們家的小閨女兒,前些天好像把頭磕破了,昏死過去好幾天,都說活不成了。說是那之前,就是要送去鄰縣給什麼孫家做媳婦的……”
兩個行腳商人聽出了意思,怕惹出麻煩來,趕忙會帳就要走路。
連守信紅著眼睛,拉住其中一個。
“大兄弟,我問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們說、說啥了?”。
“就是孫連仁家,給小兒子娶童養媳,就是為了殉葬,這事,是真的?”
一個行腳商人怕麻煩,趕忙否認。
“可不是真的嗎?這事在清豐縣也不算是秘事。”另一個猜到了連蔓兒就是一開始要賣給孫家的那個小姑娘,就有些看不下去。“你們當時幹啥去了,這個時候要撇清是咋地?”
“這事,好像是他們家大哥在外面做的主。”就有知道內情的人說道。
鄉下地方,一家挨著一家,可以說是雞犬之聲相聞,幾乎談不上什麼隱私。但凡哪一家有什麼事情,就算是想要保密,轉眼也能傳的滿村子人都知道。這鎮上離三十里營子不過幾里地,村上常有人到鎮上來,相互認識的多,連家的事情,鎮上的人也有許多知道的。
那兩個行腳商人一聽這話,就更什麼都不肯說了,急急忙忙甩開連守信一溜煙地走了。
行腳商人走了,但是人群可並沒有散,都在議論紛紛。茶攤上也有聽見那兩個行腳商人說話的,少不得添油加醋地講說了一番。
連守信畢竟是成年男人,第一個穩住了心神,將張氏扶起來。
藏式只是抱著連蔓兒不肯撒手,有人向她搭話,她也不理,只是呆呆的,一個勁的哭。
也有後來的人只聽了三言兩語,就都憤憤不平起來。
“現在知道哭,知道捨不得了?當時咋就捨得那。還是被銀子耀花了眼睛。”
“不是親生的閨女吧,怕是後媽。”
“這是親生的,那劉家也是親生的。我知道他們家,孩子多,窮的吃了上頓沒下頓,三百兩銀子,夠給幾個兒子娶媳婦,再置幾畝地,這輩子就不用愁了。”
“這連家也是這樣?”
“別錯怪了可憐人。這事我聽我們嫁到他們三十里營子的姑奶奶說過,是連家老大在外就做了主。你不知道他們家,這老四兩口子都是老實人,被他們家老太太給轄制的死死的。”
“那花錢買命的事,他們家老太太也知道,就瞞著他們兩口子?”
“這咱可不敢說。”
“我看差不多。”
連守信聽著眾人的議論,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強撐著進到鐵匠鋪里。
“馮大哥,我要回了。修好的我偶拿回去,沒修完的,就留這,我明天再來拿。”連守信對馮鐵匠道。
馮鐵匠在鋪子裡,也知道了剛才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