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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完了月餅,連蔓兒又去掰石榴。這石榴是她托武掌柜從縣城買的,個大,每一個足有六七兩,裡面果粒多,汁水足,味道甜。

    小七挨著連蔓兒坐,跟她分享一個石榴。

    “姐,月亮里,真有嫦娥和玉兔嗎?”小七問連蔓兒。

    “這個、應該……有的吧。”連蔓兒想了想,遲疑著答道。

    “啊……”小七就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上那輪明月看。

    “……那天從山上下工回來,看見武二狗和武三狗了。”連守禮正和連守信說話,“他們兩家也開始收地了。收的是靠南山的那幾畝地花生。武二狗看見我,非要拉著我說話。他說,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說啥花生生蟲子了,收成要有往年的一半就不錯。”

    “他倆這麼說的?”連守信就微微皺起了眉頭,“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今年那花生侍弄的多好。那天收我那六畝地的花生,咱不都看見了嗎,那幾畝地的花生長的多好啊,哪有啥蟲子?”  

    “我也這麼跟他說的。他跟我說,是咱收了地後,不知道咋回事,花生就打蔫、長蟲子了。”連守禮道。

    “他這是想幹啥?”連守信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還能想幹啥,”張氏在旁邊聽見,就將話茬接了過去,“不就是說收成少,到時候好少給上房交租子嗎。”

    今年連老爺子將地交給武家兄弟收,定的是按照實際產量,除去給連守禮家的口糧後,分成收租。如果總產量少,那麼武家兄弟要交給連老爺子的地租,自然也就少了。

    “那天,西村的姜三媳婦私下裡還跟我說。說咱老爺子咋就把地租給他們兄弟了,那是頂頂不厚道的人,一趟街住的人家,雞跑到他家門裡,就沒有能再出去的。人家找上門,說誰誰都看見了,他們抓了人家的雞,他們都不帶認帳的。”張氏就又道。

    “老四,這事你怕都不大記得了。以前,咱家往外租地的時候,也是租給他們家的。那時候,好像租子就給的不痛快,還總哭窮,不是旱了,就是澇了,總有說,那幾年,咱家的地租就沒收上來啥。”  

    連守禮說古,這是連蔓兒從沒聽說過的連家的舊事,因此就扭過頭來,仔細的聽著。其他的幾個孩子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

    “後來,咱家錢慢慢花沒了,地租也少,爹才把地都收回來了,咱自己種。因為這,他們家還訛了咱家好幾袋子糧食。說是咱家把地收了,他們家就得挨餓啥的。那時候,二狗和三狗的爹都在,叫武老康,就是他,帶著他倆兒子,來咱家背的糧食。”

    連蔓兒聽的囧囧有神,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武家竟然是這樣的極品,而連老爺子竟然曾經是包子。

    “我都不大記得了,三哥你這麼一說,我這才有點印象。”連守信就道。

    “我咋覺得這事不大合理啊?”連蔓兒忍不住道,“地就是我爺的,我爺要收回來,他家不能去佃別人家的地嗎,咋就要挨餓了,還朝我爺要糧食。”

    “就是賴唄。”張氏道。

    “他們家少給地租,我爺能不知道,就由著他們?”五郎問。以連老爺子的精明,應該不會被人糊弄才對。

    

    “你爺啥不知道啊,就是心軟。”連守禮道,“他家窮,一到交租子的時候,就拉扯著老婆孩子找你爺哭窮,給你爺磕頭,你爺可憐他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也想起來一點兒,那時候,他們家好像和咱家攀了個啥親,叫著可親香了。後來,咱收了地自己種,他們就不來了,見面,有時候說話,有時候還不說話。”連守信就道。

    “我好像也聽村里老人說過,說他家可窮了,那倆兄弟的娘,連條遮住腳脖子的褲子都沒有。”張氏就道。

    “他家這樣,我爺咋又把地租給他們了?這個村,就沒別人租地了?”連蔓兒不解道。

    “好像是知道你爺有要往外租地,他們在道上攔住你爺,下跪求了你爺。”連守信就道。

    “哦……”連蔓兒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你爺啊,可有這個好心眼兒了。肯定是看著他們可憐,一心軟,就答應了唄。”張氏小聲對連蔓兒道。  

    “照他們這麼能往家裡劃拉,這些年,日子應該好過了吧?”連蔓兒就問。

    “好過啥,跟過去差不到哪去。”連守禮道。

    “三哥,那這事……”連守信就問連守禮,“咱是不是得做點啥。”不能看著別人糊弄連老爺子啊。

    “咱能做啥?咋做啊?”連守禮撓了撓腦袋,問連守信。

    第三百九十八章姐妹

    是啊,他們能做什麼,要怎麼做?

    大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遇到有關上房的事情,連守信的決斷力就會打一個對摺,而連守禮,連蔓兒感覺他應該也是差不多的,甚至還不如連守信。

    “這件事,咱不好直接插手吧。”五郎就道。

    “對。”連蔓兒點頭。

    連老爺子不是個糊塗人,即便能被蒙蔽一時,也不會一直被蒙蔽十幾、甚至幾十年。尤其是期間,還經歷過武家人的變臉。連老爺子對武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應該是清楚的。那他還是將地租給了武家兄弟,是不是說,他的心裡已經有所打算。  

    連老爺子覺得武家兄弟性子變了?

    連蔓兒暗自搖頭。不過做人不能武斷,即便這個可能性很小,還是將它看做是一種可能性吧。

    而另一種可能性,就是連老爺子深知武家兄弟的性情,把地租給他們,也預計到了結果。這是連老爺子憐惜武家兄弟的貧窮,在幫扶他們。

    如果是後一種情況,他們貿貿然地行事,那就有違連老爺子待人厚道、寬和之道。

    “爹,這個事,咱跟我爺,就有啥說啥。那地是我爺的,咱該說的都說了,最後到底是咋辦,那還得聽我爺的。”連蔓兒就道。

    莊戶人家有一句土話,叫做“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這就是說,你為別人做事的時候,首先得揣摩這個人的心意,和了他的心意,你做的事才能讓他滿意。如果不和他的心意,你即便是一番好心、累死累活,最後也落不了好。

    很直白、樸素,卻放之四海皆準的一個道理。

    連守信和連守禮,在還沒有分家,作為連老爺子家裡的一份子,他們都不能左右連老爺子的決定。現在分家另過,他們更沒有立場去替連老爺子做什麼決定。  

    告訴連老爺子,武家兄弟又要賴租子了,到時候,聽連老爺子說怎麼辦,他們再給出力也不晚。

    “還是我家蔓兒的腦袋瓜好使。”連守信就笑道,“可不就該這麼辦嗎?”

    將這件事情放在腦後,吹著絲絲涼風,看如水月光,大傢伙的心情又都歡悅起來。

    “哥,小七,你倆學了啥詠月的詩啊、詞啊的,給咱大傢伙背幾首聽聽唄。”連蔓兒就提議道。

    “這個好。”連守信立刻道。他最愛聽兩個兒子背書,即便他很多時候,都不能聽懂,但只是那麼聽著,就覺得心情舒暢,一天的勞累、所有的煩惱都能煙消雲散。

    “五郎,小七,挑好的背背,也給你三伯、三伯娘聽聽。”張氏也道。

    “那我先背個簡單的。”小七機靈,先站了起來。

    五郎就笑,他知道小七要討巧,作為哥哥,他當然不會和小七爭。

    “床前明月光……”小七站起來,背著手,合著音韻背誦道。  

    這個年代念誦詩詞的時候,要根據音韻、抑揚頓挫那麼地念,先生就是那麼教的。一開始,連蔓兒聽著還有些不習慣,後來,不僅習慣了,還喜歡上了這種念法。古詩詞,本來就是能合著音樂吟唱的,此時雖沒有絲竹之聲,聽著小七略顯稚嫩的嗓音,也是一種享受。

    小七背的是四句絕句,淺顯易懂、膾炙人口。背完了,小七就坐下了。

    “哥,該你了。”小七對五郎笑著道。

    五郎擦了擦手,站了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五郎比小七年長,讀書又刻苦,對詞中蘊含的種種意思,悟的更為深入、透徹。這首水調歌頭,瀟灑中帶有一點點的秋天的涼意,蘊含了詞人對人生的感悟和彷徨,最後都歸結到對親人的思念上。

    五郎的誦讀,將這些都體現的很好。這就不是死讀書,死記硬背,而是真正讀懂了書。連蔓兒坐在那,不由得越聽越高興。

    一首水調歌頭背誦完了,五郎回到椅子上坐好,大家這才回過味來。

    連守信看看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魯先生說今天晚上回來不,都這個時辰了,咱得去路上迎一迎。”連守信道。

    今天八月十五,山上也放了一天的假。魯先生前幾天接到一封信,今天就去錦陽縣城,說是去看望朋友了。連家本來是打算讓五郎陪著去的,魯先生沒答應。後來,連蔓兒她們就給魯先生雇了一輛馬車,給足了費用,讓那車夫一切都聽魯先生的,給的錢若有富餘,就當是賞給那車夫的,若是不夠,回來連家加倍給添上。

    連蔓兒還拿出幾個碎銀子,裝了個錢袋,讓五郎給魯先生花用。

    “這個時候沒回來,怕是今晚上就住縣城了吧。”張氏就道。

    魯先生一人在這,難得和朋友相聚,又是中秋佳節,多盤桓些時日,那也是人之常情。

    雖是如此,連守信還是帶著五郎去村口,往去鎮上的官道上迎了一程,沒有迎到魯先生,這才回來了。

    直到第二天上午,魯先生才從縣城回來,說是晚上多喝了幾杯,就住在縣城。大家這才放心。

    過了八月十五,莊戶人家又忙碌了起來。三十里營子的兩個打穀場上,每天都不斷人。連蔓兒家今年有了自己的打穀場、置辦了大石碾子、小石碾子,新木杴都添了三把,又雇了三個短工,由連守信帶著在打穀場上做活。  

    打穀場上的活,張氏和幾個孩子就都沒有沾手。

    不過,她們誰也沒閒著。

    連蔓兒尤其忙,她要算鋪子裡每天出入的帳目,定做的家俱陸續送來了,她也要跟著驗看,再給工匠們結算工錢。

    打穀場上的活計做完了,連守信又召集人手,繼續修建新房。一應銀錢,都是從連蔓兒這支取。因為到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階段,銀錢真的像流水似的每天從連蔓兒手裡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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