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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也有臉跟著回來?你不躲了嗎?……禍根子就在你身上,要不是你和你兄弟,就不能有這事”周氏瞪著何氏,那眼神簡直恨不得一口將這塊滾刀肉給咬死,嚇得何氏身子直往後仰。周氏恨何氏,因為她認為,要不是何氏和她兄弟何老六貪財,慫恿了連守義偷學連守信釀酒,今天這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
別問為什麼,周氏就是認定了主犯是何氏和何老六,是何家連累了她連家。
周氏一口一個喪門星,敗家娘們將何氏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財去人安樂,鎮上那房子就這麼沒了,也省得你們勾心鬥角地爭。”連老爺子臉上露出苦笑,對連守義道,“你大哥跟你說了吧,那宅子頂了一百兩,算是咱家賠的錢。何老六該賠的那六十多兩,也從咱們身上出了。”
連老爺子這麼說著,從屁股後頭的行李卷底下,抽出一張字據來。
“這是讓他寫的字據,你把這錢要回來,就是給你的家底。”連老爺子將字據遞給連守義。
連守義抬手想接,突然意識到連老爺子話裡有話,立刻就將手縮了回去。
“爹,你、你這是啥意思?”
“啥意思,咱大夥一起過了這些年,我也管不了你們了,今個,就把這家都分了吧。”連老爺子道。
“爹,我不分家。”連守義忙又跪下了,他又害怕又奇怪,剛才里正等人勸了半天,連老爺子不都答應了嗎,怎麼人一走,連老爺子又要說分家?
連守仁在旁邊,不由得身子一震,卻什麼話也沒說。
“現在家裡啥也沒有了,房子和地加在一塊,也就值個一百兩。這六十二兩,還有你賣葡萄酒昧下的錢,也有一百兩了,都給你。這幾股里,你拿的最大頭。這房子和地,是我和你娘,還有你大哥、你三弟,我們四股的,就不給你了。你們一家子,愛上哪過,就上哪過去吧!”
一百兩銀子,這樣分家,連守義確實占了大便宜。但是前提是那六十二兩,他能從何老六那挖出來,而先前昧下的銀錢他沒花光。連守義自己很清楚,這兩個前提都很含糊。他這樣,跟淨身出戶也差不了多少。
當然,還有一個趙秀娥。趙秀娥沒有跟他們一起回來,而是跟趙富貴去了縣城。與趙家交好的周捕快,娶了親之後,在縣城裡安了家。她們要去找周捕快,把被搶奪的錢物要回來。
可是,就算趙秀娥要回了錢物,能給他們這一大家子花嗎?今天他是完全見識到了趙秀娥潑辣的程度,三郎已經到了該娶親的年紀,接下來是四郎,然後還有六郎。
就算真有一百兩銀子在手,也不夠他們的開銷啊。而且連老爺子還不分房子和地給他們。
“爹,不能分家啊。我要在你和娘跟前,伺候你們到老。咱這一大家子在一起多好。你老咋地也得抱重重孫子啊,咱啥時候也不能分家。”連守義哭喪著臉道,“爹,這一百兩銀子不我能要,咱留著大傢伙一起花。……老六欠的錢,包我身上,我非讓他還出來不可。”
連守義死賴著連老爺子,說啥也不分家。
“大哥,大哥你咋不說句話,你第一個不想分家對不對?”連守義見連老爺子不說話,就扭頭問連守仁。
連守仁嘎巴嘴。
“我都聽咱爹的。”
“大哥,你說句痛快話,你是想分還是不想分?”連守義有些急了,“我知道,你早想分家了是不是,分了家,你好把我們都甩了,你們一家幾口進城去跟著花兒吃香的喝辣的去?大哥,你要分家,你秀才的帽子你還要不要,你還想不想當官了?……你說,你是想分家不?”
“我啥時候說想分家了,我不想分家。”連守仁急忙道。
連守義賭咒發誓,說以後要好好過日子,而連老爺子在一聲長嘆後,再也沒有說要分家的話。
誰都沒有想到,要去問問連守禮的意見。
第二百五十三章清明
沒了鎮上的宅子,竟然真的像連老爺子說的“財去人安樂”。連守義、連守禮、二郎和三郎依舊去山上做工,許是真的接受了教訓的緣故,連守義幹活比以往賣力氣多了,賺的錢也不再私藏,而是一文不少都拿回家來。在連老爺子和周氏面前,連守義是越發的孝順了。
古氏作為周氏最不待見的兒媳婦的日子結束了,取代她的是何氏。何老六那天在鎮上就沒有回家,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連守義和何氏去何家要債,結果只看見何老六的媳婦帶著幾個孩子。她們不僅拿不出錢來,還說沒吃沒喝,要連守義和何氏看在親戚的情分上,周濟她們一些,不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餓死。
連守義沒和她們客氣,將何家能搬的傢伙事都搬到了連家,只是這些東西加在一起,也不值幾兩銀子。
錢討不回來,何氏心虛。周氏趕她走,她當然不走。周氏每天三頓加零食、夜宵地斥罵,何氏只能低著頭聽著,家裡餵豬餵雞燒火等粗使的活計,當然也都落在了何氏的身上。吃飯的時候,周氏對何氏的貪吃也不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還減少了分配給何氏的食物。弄得何氏每天都跟餓死鬼投胎一樣,看見什麼都想吃,見到周氏,更跟個避貓鼠似的。
趙秀娥去縣城討要她的嫁妝,結果空手而回。回到鎮上就病了,二郎去接她回村里還住,被趙家的人罵了出來。
除此之外,一家子的日子,竟過的比以往還要平靜祥和了。
三月的春風中還有一絲寒意,不過大家都知道,這是冬季的最後一絲餘威。過了這一陣子,便會是春和景明的日子了。楊樹的枝條上冒出一顆顆嫩芽,這種嫩芽形似毛毛蟲,莊戶人家的孩子們就愛折了這種枝條,相互逗著玩。
連家的孩子們也不例外,在小七拿了這樣的枝條挨到連蔓兒臉上,嚇唬了連蔓兒之後,連蔓兒也同樣折了枝條,去嚇唬小七。她們兩個鬧了一會,覺得都嚇不到對方了,就決定一起去嚇唬別人。
連枝兒和連葉兒都被她們騷擾了。她們兩個還好,畢竟莊戶人家的孩子,對這些東西都很熟悉。連朵兒卻被嚇哭了,她雖然也算莊戶人家的孩子,但是大多數時候住在鎮上,相當於是被“養在深閨”。她從沒下過地,也沒跟村里同齡的小孩子漫山遍野地跑過,對鄉村的東西多不認得。
小七沒去嚇唬連芽兒,他覺得連芽兒呆呆的,還被四郎和六郎欺負,有點可憐。
三十里營子的春天,多風。風車是小孩子們最愛玩的玩具,鎮上的集市上有賣風車的,五顏六色很漂亮,要一兩個銅錢才能買上一個。莊戶人家哪裡會捨得錢給孩子們買這個,但是小孩子愛玩的天性,即便在最貧瘠的地方也不會完全泯滅。
三十里營子的孩子們,他們都會自己做風車玩。
連蔓兒幾個都有自己的零花錢,但是節儉習慣了的幾個孩子,也捨不得花錢去買風車。
“二姐,咱做風車玩吧。”這天下學,做完了功課,小七就湊到連蔓兒跟前道,一雙大眼睛裡滿是期盼的神色。
“好啊。”連蔓兒立刻答應了。
姐弟倆笑嘻嘻地從柜子里拿出個匣子出來,打開匣子,裡面是花花綠綠的紙張,有從牆上撕下來的舊年畫,有點心匣子上的印著花的紅紙,還有各種買東西時候店家給包東西的花紙。這些有的是她們自家的,有的是她們撿來的。
做風車的紙要硬一點的好。
最後連蔓兒和小七選了舊年畫。一張年畫,連蔓兒沒捨得都用掉,只裁了少半截下來,正好能夠剪成兩個同樣大小的正方形。
將正方形的硬紙片四角對摺,然後用簡單沿著折線將紙片從對角向中心裁開。不能全裁開,要在中心四周留下大約兩個手指頭那麼寬,然後用鐵釘或者竹籤子將四個裁開的角一順邊地釘在中心,再固定在一根木棍,或者秸稈棍上,一個風車就做好了。
鐵釘不好找,三十里營子也並不產竹子。好在連家那把大掃帚是竹枝的,每年到這個時候,那把掃帚上都會少些枝枝節節,被孩子們用來做風車了。
風車做好了,小七鼓起腮幫子,用力一吹,風車就轉了起來。小七就開心地笑的見牙不見眼。
“二姐,咱出去玩唄。”小七拿了一個風車,對連蔓兒道。
外面風大,正好玩風車,而且有了漂亮的,轉的好的風車,也要拿出去在小夥伴們面前顯擺一下。
連蔓兒也有玩心,就拿了另外一個風車,和小七跑出去玩。
外面也有大大小小的孩子拿著風車玩。有的孩子做的風車,用的紙軟或者脆,被風一吹,不是蔫了就是被撕破。還有的小孩雖然用的紙合格,但是風車的葉片做的不對稱,或者大小不一,風車就轉不快。
連蔓兒做的風車沒有這些問題,風車迎著風,轉的飛快,幾乎成了一道虛影。引來各種羨慕的眼神。
“蔓兒,你倆的風車是買的不?”二丫問連蔓兒。她們都知道連蔓兒家開了買賣,應該有錢買風車了。
“不是買的,是我姐自己個做的。”不等連蔓兒回答,小七就驕傲地宣布。
“是我做的,能看出來吧,這是拿我家的舊年畫做的。”連蔓兒讓二丫看她的風車。
“還真是。”二丫點頭,連蔓兒的風車上依稀能辨認出一個胖乎乎的腳丫圖案,二丫認得她家也有一張同樣的年畫。
連蔓兒和小七在外面玩了一陣,凍的臉紅紅、手紅紅地回了家。
“蔓兒回來了,暖和暖和就來幫我疊紙錢。”張氏坐在炕上,招呼連蔓兒道。
“娘,疊啥紙錢?”連蔓兒一邊洗手,一邊問。
“明天清明,你爹得和你爺他們去上墳。”張氏答道。
清明節到了,莊戶人家一般都要去給祖輩上墳。也就是俗稱的清明掃墓,給墳上添添土,給地下的祖輩們燒些紙錢。
連蔓兒擦乾淨了手,就爬到炕上坐了,幫著張氏疊紙錢。
紙錢可以從紙紮鋪子裡買現成的,也可以自己買紙做。每家雜貨鋪子裡都賣專門做紙錢的紙,這種紙與糙紙很類似,很大的一張一張的,就叫做大紙。
莊戶人家一般都是自己買大紙,然後剪出銅錢樣式、摺疊起來,就是能夠上墳燒的紙錢。
張氏將一沓大紙對摺兩下,裁開,再將裁好的成長方形的大紙對摺,剪出銅錢的式樣,之後就交給連蔓兒和連枝兒來摺疊。
連蔓兒則是要將疊在一起的大紙一張張地分開來,然後按照張氏留下的摺痕,一張張地摺疊好。每十張做一沓,用一張疊好的紙錢在中央綑紮好。這樣一沓紙錢才算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