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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幼恆又轉過身來,對著連蔓兒抱歉地道,“家裡有些事,只怕不能和你們一起去了。”
連蔓兒剛才看到王幼恆的臉色變化,心中猜到可能是什麼大事。況且王幼懷來找他,他也不好拋下王幼懷,就跟她們去吃飯。
“幼恆哥,你去忙你的事吧。這頓飯先記下,我們下次請。”連蔓兒道。
“好,我還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我一定記著。”王幼恆笑道。
大家就都笑了起來。
從王家的濟生堂出來,娘幾個一商量,連守信帶了那麼多農具要修補,至少要半天的時間,她們並不急著過去。既然有時間,就在鎮上逛逛好了。
連蔓兒依舊是每家店鋪都看過去,幾乎每樣東西的價格都被她問到了。
“娘,咱要添置點東西不?”連蔓兒問張氏,又問連枝兒幾個,“姐,哥,小七,你們想要點啥?”
“二姐,我還要吃肉包子。”小七答的最快。
“包子肯定讓你吃,看看你還想要別的不?”連蔓兒笑道。
小七就回答不出來了。他一直生活在物質貧乏的環境中,還不習慣花錢,除了有限的吃的,根本就想不出來要什麼東西。
“慢慢看,想到什麼就和我說。”連蔓兒道。她雖然這樣說,卻知道,小七很懂事,絕不會要貴的東西。
母子幾個慢慢走著,就看見前面一家鋪子前圍了好些人。上前一看,原來是一家綢緞莊,將平時所賣布匹餘下的零碎布頭拿出來低價賣,雖然是布頭,卻都是好布,做個帕子,裁個鞋面什麼的都很合適。
“正要給你奶買鞋面。”張氏就走過去挑揀起來。
“咱們是不是該添兩雙襪子了?”連蔓兒突然想起來道,就和連枝兒商量,“姐,咱還該買些細布,做兩件小衣了。”
“蔓兒,布可有些貴。”連枝兒道。
整個錦陽縣,極少種棉花紡線織布的,更沒人養蠶,所有的布匹全是從南面買進的,因此價格比別的東西就要貴一些。
“貴也得買,要不然咱們穿什麼。”連蔓兒道,就和連枝兒也擠進人群挑揀起來。
連蔓兒一邊挑,一邊在心裡邊合計。首先是白棉細布,這個要多買一些,給家裡每個人至少添一套小衣,再添兩雙襪子。張氏和連枝兒都會裁剪、針線和刺繡,買了布料回去,自家fèng就行了。算一算,就先買上十二尺。
哎呦,這些絹子、緞子、綢子可真好看。連蔓兒撿起兩塊緞子看了看,大小正好可以做帕子。
“姐,咱挑幾塊好的做帕子。”連蔓兒對連枝兒道。
連蔓兒就挑了一塊豆綠的和一塊鵝黃的細紗絹子,又挑了塊銀紅的素緞,連枝兒挑了一塊大紅的細紗絹子,一塊寶藍的素緞。連蔓兒想了想,又挑了一塊月白的潞綢,一塊靛青的潞綢,兩塊淡青的潞綢。
“有點多吧,蔓兒。”連枝兒就笑,她也是節儉慣了的,但是看見這些花花綠綠的料子,又禁不住地喜歡,“不過做成帕子肯定好看,我會鎖邊,還能繡花。”
“那一會咱再去買點彩線去。”連蔓兒道。目前她在攢錢的階段,這些並不是必需品,但是沒辦法,她也是女人,沒法抗拒這些誘惑。沒向那些整個的尺頭下手,她已經很忍耐了,那些尺頭可是更漂亮。
這時張氏也挑好了布頭,她挑的是兩大塊石青的緞子,還有兩塊銀紅的緞子。
“娘,你挑這些是做啥的?”連蔓兒問道。
“這兩塊石青的,給你奶做兩雙鞋面,銀紅的這兩塊,小些的給你老姑也做一雙鞋,大的這塊,應該能做個肚兜,你老姑愛這些鮮艷的顏色。”張氏道,“蔓兒,你也挑了這麼些布頭?”
連蔓兒轉了轉眼珠,將張氏方才挑的幾塊料子遞給掌柜的,問掌柜的要多少錢。
“您可真有眼光,石青的這兩塊是刻絲,這還有暗紋的,是咱們店裡最貴的料子,這布頭可就便宜多了,這兩塊只要您六十文錢,這兩塊銀紅的是四十文,總共是一百文錢。”掌柜的說道。
“娘,你有多少錢?”連蔓兒問張氏。
張氏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打開來,是小小的一塊銀子。
“這差不多是一錢銀子,上次當了簪子,給你和你奶買藥吃,就剩下這些了。”張氏道。
“娘,你那簪子當了多少錢,我的藥哪用的了那麼多錢,王太醫連診金都沒要。”連蔓兒道。
“簪子當了一兩多銀子,你的藥花了一錢多,你要的那個什麼養榮丸,裡面說是有人參,就貴了些。”張氏道。
當初聽張氏當了簪子給她和周氏買藥,連蔓兒沒有太理會,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那錢是怎麼花掉的,頓時氣笑了。
“養榮丸啊,咱莊戶人家一輩子沒聽說過。”連蔓兒氣道。
“你爺以前在縣城裡做大掌柜,你奶跟著可是享過幾年福的,啥沒吃過沒見過那。”張氏道。
張氏根本就是弄錯了重點。連蔓兒覺得有些肝疼。周氏那次根本就沒病,不過是放刁。她不肯出錢給連蔓兒買藥,聽說張氏要當簪子,就說要吃人參養榮丸,這就是欺負張氏和連守信老實孝順啊。
連蔓兒一把從張氏手裡把那小塊銀子奪了過來,緊緊握在自己手裡。張氏太軟弱愚孝,這個錢,她要沒收。
“蔓兒,你這是幹啥?”張氏吃了一驚。
第三十三章茶攤
“娘,你看我和姐挑了這些東西,你的這點錢還不夠用那。”連蔓兒就說道。
“那個,蔓兒……”張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方才連蔓兒問大家想要什麼,她就自然而然地認為,連蔓兒挑的東西,連蔓兒自己會付錢。現在連蔓兒這樣說,她做母親的,想一想,也覺得有些虧待孩子。
“要不,我換兩塊便宜布買給你奶,剩下的錢,給你們買。”張氏道。
“不行,”連蔓兒一張小臉板的緊緊的,“娘這錢你不能花,要花也是花在我們身上。隨便找個人問問,有沒有這樣的道理,孫女病了買藥,不給錢,兒媳婦當了自己的簪子去買,她還要抽個大頭,買什麼養榮丸吃。”
“小點聲,小點聲。”張氏忙讓連蔓兒低聲些。
“怕啥,咱又沒做錯事。”連蔓兒道。“娘,你也知道奶這麼做不對是吧,那你只顧自己孝順,要讓別人知道奶這麼辦事,該咋議論她。”
連蔓兒就是攥緊了手裡的錢,張氏怎麼說,她都不把錢拿出來。
“蔓兒,我出門前,都答應你奶了。”張氏無奈地道。
“答應了又怎樣,那時候奶難為娘,娘為了來鎮上,暫時答應了也不算什麼。她不講理,咱也不用講信用。”連蔓兒道,“本來就是沒道理的事情。這件事,拿到哪裡去說,咱也不怕。”
“蔓兒,你說的沒錯。可是,我手裡還剩下這幾個錢,你奶她、她是知道的。這錢,我要是不花在她身上,就沒有個消停。”張氏最後也說了實話。
連家沒有分家,她和連守信即使賺一文錢,也要交到周氏的手上。但是她的嫁妝,周氏卻是不能動的。這是鄉裡面約定俗成的規矩,要是誰違反了,那是要被指脊梁骨的。
周氏當然不會直接尋趁兒媳婦們的嫁妝,但是每個兒媳婦進門後,總有些日常用度,這些,周氏從來不肯給,也不會給錢讓她們買。兒媳婦們沒辦法,只能花從家裡帶來的錢。然後,比如兒媳婦房裡急著用錢,周氏就說沒錢,或是暗示兒媳婦們要孝敬,如此種種,就是變著法從兒媳婦手裡往外擠錢。
這些年來,張氏就將從娘家帶來的首飾都當了個精光,其他幾個房裡,古氏因為在鎮上,又善於逢迎周氏,周氏看她是秀才娘子份上,還略好些,何氏那邊,周氏並沒有討到什麼好處,趙氏那裡,卻比張氏還早就被搜尋光了的。
現在周氏知道她手裡還有幾個當簪子剩下的錢,不把這些錢搜刮完,周氏是不會罷休的。當然,周氏不會直接就這件事說什麼,畢竟沒這個道理,但是周氏肯定沒有好臉色,在別的事情上找茬。
“財去人安樂。”張氏自嘲地道。那兩根簪子,若不是為了小女兒,她還真捨不得當掉。
“娘,你這樣慣下去,可沒有頭。”連蔓兒道。在前世她也聽說過一些婆媳之間的事情,婆婆千方百計搜刮兒媳婦的錢財這樣的事也不少見。
“不為別的,就為過兩天太平日子,不然你奶整天陰著天,咱們一家的日子也不是好過的。”張氏道。
“娘,就是你買了這些東西給她,也不過安樂兩天。”連蔓兒道,這樣妥協退讓,如同飲鴆止渴,不僅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讓周氏變本加厲。
“蔓兒,娘有難處,咱們家一直就是這樣的。”張氏道。
一個家庭中,凡是成了定例,人們就會無意識地遵守下去,而根本就忘了去考慮,這個定例是否合理。有很多的情況下,當事人並不覺得怎樣,但在局外人眼中,很可能是匪夷所思,無法忍受的事情。
張氏就在局中,如果沒人喊醒她,她會一直這樣下去。
家,並不是個能全部講理的地方。對於張氏,太過強勢的做法,也許還不能完全將她拉過來。連蔓兒的身份,讓她能夠使用另一種武器。
連蔓兒努力回想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吧嗒吧嗒開始掉眼淚。
“蔓兒,你咋哭了,別哭啊,有事和娘好好商量。”張氏頓時慌了。
“二姐,別哭。”小七看見連蔓兒哭了,趕忙湊了過來。
連蔓兒就拉了小七,“小七,咱們好可憐,嗚嗚嗚……”
小七年紀小,情緒很快就被連蔓兒傳染了,也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
張氏的心就被哭軟了。蔓兒說的對啊,就是因為她太過軟弱了,太想討好周氏了,一直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她這個做娘的,不稱職啊。
“二姐,別哭了,要不然該哭病了。”小七抽搭著道。
好小七。連蔓兒捏了捏小七的小手,也抽搭著道,“咱賺的錢都拿出來吧,給奶和老姑買東西,娘的日子就好過了……,小七,姐頭上的傷口疼……”
“蔓兒,蔓兒,咋又頭疼了?”張氏著急地拉住連蔓兒要看她頭上的傷。
連蔓兒閃身躲開,和小七抱頭哭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