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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從哪說,都是這個理。再說,我爺臨終前是沒說啥話,可從前我爺的意思大傢伙也都知道,我爺和我奶,都是跟我們這一股過。”
連繼祖畢竟也念了那麼多年的書,說起話來,也能入情入理。如果換做是連守義,只怕就要直接說連守禮沒有兒子,沒有資格接老人過去奉養。
“我們願意跟我奶一起過,也保證把我奶伺候好。”蔣氏也開口道,“跟我奶一起住,我們都習慣了。”
真的習慣了嗎,連蔓兒不置可否。連守仁、連繼祖和蔣氏從前都是在鎮上住的,近一兩年才和連老爺子、周氏搬到一起過日子。要真說一起住的習慣了,這屋裡任何人都比他們有發言權。
“娘,我給你老養老送終,我給你老倒洗腳水,給你老端尿盆!”連守仁從凳子上出溜下來,跪在了周氏跟前。“我爹走了,我這個後悔啊。你老可得活上一百歲,讓我們好好盡孝。”
連繼祖和蔣氏看見連守仁跪下了,也跟著屈膝跪了下來。
周氏看了三人一會,目光又轉向連守禮、趙氏和連葉兒。
連守禮面上還沒有什麼,趙氏卻是將驚嚇寫了滿臉,連葉兒更是不客氣地把頭扭開了。
“我剛才就說了,我就在這炕頭,誰都不跟你們去過去。我老天拔地的,我還沒伺候夠你們是咋地!”周氏就道。她這樣說,是完全拒絕了連守禮的話,不過也沒答應要跟連守仁這一股過。
“那、娘要是不跟我們過的話,那原來的六畝地,還是跟原來一樣。”連守禮只好道。
“跟原來咋一樣?”周氏又叮問了一句。
“就、就是跟老四那六畝地一個樣,”連守禮說到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就打了個頓,試探著跟周氏商量道,“娘,那六畝地,能不能我種,不租給別人。”
“你想幹啥?”周氏立刻厲聲道,“你爹沒了,你就不養活我了是不?”
“不、不是。”連守禮嚇的站了起來,“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想,租給別人種也是種,租給我種也是種。我種,保准比別人種的還精心,別人租該給多少,我就給多少。……我種那地,我、我多少還能落點柴禾、還能落點辛苦錢。”
連守禮說的很實在,他是過日子的人,不怕吃苦。雖然如今做著木匠,家裡收入不錯。但是如果能再租種幾畝地,雖然辛苦,可每年除了上交地租之外,總能收些糧食和柴禾,這樣每年他就可以攢下更多的錢。
這樣卑微的要求,就是周氏也不好一口回絕。
“你還能種地?”周氏挑眉看了連守禮一眼。
“六畝地肯定能種,還有葉兒她們娘兒倆能幫把手。”連守禮就道。
周氏就不說話了。
“二姨,我看這個行。”吳玉昌看了看連守禮,又看了看周氏,就忙勸周氏道,“給誰種不是種那,給三哥他們種,不是更放心。三哥他們也能得點辛苦錢,你老也高興不是。”
“那這事,我就經過你答應了。”周氏不看連守禮,只看著吳玉昌,“要是往後有啥事,他把地種了,不給我糧食,那我可找你說。”
連守禮敢不給周氏糧食?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可周氏還要說明,經過來人吳玉昌確定這件事。在周氏眼裡,連守禮這個兒子算什麼那?!連蔓兒想不出答案。
“行,就找我。”吳玉昌忙道,“別的或許我不敢說,可我三哥的人性,那我都敢拿我這個腦袋給擔保。”
連蔓兒再一次見識了吳玉昌的八面玲瓏,而且這八面玲瓏並不會讓人覺得他太過精明而心生厭惡。吳玉昌是好人,這是大家的共識。
“那還有那?”周氏又問連守禮。
“西廂房北屋那兩間屋子,也跟原來一樣,我們不要,都歸你老。”連守禮忙就道。
“這都是原來就有的,你就不再給我添點兒?”周氏看著連守禮。
連守禮的額頭就見了汗。趙氏的臉色比剛才好了一點,不過還是驚魂未定,連葉兒則是怒目看向周氏。
“我、我再給添點兒、我……”連守禮為難地支吾著。
“奶,你還想讓我們給添啥?”連葉兒猛地站起來,“要不,你看啥我家啥,你就拿啥行不?我們一家三口,不吃不喝,啥都給你行不?我們把命添給你行不?”
周氏這幾天自認已經非常隱忍、非常的通情達理,兒孫們也都很小心,沒有誰衝撞著她。如今卻又被連葉兒給頂撞了,她如何受的了。
“你個丫崽子,你爹你娘都不敢說啥,你還跟我巴巴地。沒大沒小,忤逆不孝的東西。咋地,老爺子剛沒,你就要給我立規矩了?”周氏立刻指著連葉兒罵道,接著,就拍手打掌地哭嚎起來,“我可活不成了,讓個丫崽子要我的強。老頭子啊,你還沒走遠,你回頭看看,他們欺負我一個孤老婆子啊。”
“老頭子啊,你咋走的那麼早啊。我的命啊,咋就這麼苦啊。老頭子,你把我也帶走了吧。我沒法活了……”
周氏大聲嚎啕,還特意調轉身子,衝著窗外,也就是大門口。這是打定了主意,想要鬧的大家都知道。
連蔓兒不禁扶額,真是擔心什麼來什麼。現如今,周氏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們竭力避免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連葉兒卻是豁出去了,周氏嚎,她也放開了嗓門。
“以前你和我爺兩口人,就這些東西,每年都吃不完用不完。我爺沒了,照樣給你這老些,你一個人,比倆人還要的多。真心疼孩子的娘,能辦這樣的事?我四叔另外都給了你十畝地了。我們家要是也有錢,我們也寧願給你添,省得聽你嚎。可我們沒錢,我四叔家有錢慣著你,我們沒錢,沒法慣著你。”
“我就是這個話,我也不怕誰說我。要不,咱就再敲鑼打鼓,上當街上說說去,讓大傢伙給評評理,看大傢伙到時候是說我家,還是說你!”
第八百八十一章大風波
連葉兒頂撞了周氏,周氏就想借題發揮,鬧的全村都知道。可連葉兒根本就不怕,她甚至比周氏更願意將事情放到公眾的眼前,讓大傢伙判斷是非對錯。
連葉兒豁出去了。
其實就不說事情本身,單就連葉兒和周氏吵吵上這件事來說,真的讓眾人評理,最後是兩敗俱傷。連葉兒輩分小,頂撞周氏,會被人說不孝。但是周氏這麼大的年紀,跟孫女這麼針尖對麥芒的,也要被人說是為老不尊,沒有身份。
周氏對於連葉兒的反應有點吃驚,不過她的性子,是歷來不肯服軟認輸的,祖孫兩個就這樣槓上了。
然而屋子裡這麼多人,是不會讓事情真的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的。
吳玉昌忙就勸說周氏,一邊勸說壓服連葉兒。連守信等人這個時候卻不敢多說,怕火上澆油,周氏再借題發揮。
“二姨啊,我知道你老,嘴上雖然不說,心裡是真心疼兒孫。你老是刀子嘴豆腐心,三哥他們條件確實一般,六畝地,再加上兩間房子,在咱這村里,這也算數得上的了。他們要是有條件給添,肯定得給你老添。”吳玉昌輕言細語地勸著周氏。
“你老也不忍心看我三哥他們過的苦巴巴的吧,要不就先這樣,往後,你老要是缺啥少啥,我三哥他們也不能幹看著,到時候肯定得伸手。親母子,有啥話不好商量啊,是不?二姨,你老是明白人,外頭誰不說你老心眼好,人明白啊?”
吳玉昌的話,周氏聽得很熨帖。
多虧了吳玉昌的三寸不爛之舌,那邊連葉兒被連守禮和趙氏禁住,不吭聲之後,周氏也緩和了下來,不再衝著外面大嚷大喊了。實際上,她今天的打算在鬧與不鬧之間,本來她的打算,只要連守信那一股答應了她的要求,她就不打算鬧。畢竟那是大頭,決定了她以後的生活。
在連守禮這一股的問題上,她主要是想藉此機會,拿捏拿捏這三口人。
“我這麼大歲數,讓她一個小丫崽子打我的臉,我一個孤老婆子,我以後還咋活。老三家不樂意給我多添,就不多添,這小丫崽子,她得給我賠禮道歉。”周氏就對吳玉昌道。
“要不地,我就豁出去,反正我這張老臉也讓小丫崽子給打了,我也不要了,我就到他們門口,我去撞死。你們啥也不用另外準備,就把老爺子的墳給扒開了,把我直接埋進去就行,大傢伙都省心。”周氏說狠話。擺明了要壓服連葉兒。
作為未亡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吳玉昌也沒了辦法。她又勸了半晌,周氏只是不肯讓步。
吳玉昌只好向連守禮使眼色。
“葉兒,你給你奶賠個禮。”連守禮就對連葉兒道。
“我沒錯,憑啥我給她賠禮。說她是我奶,她啥時候有做奶的代價了。”連葉兒也是個倔脾氣,搖頭不肯。
周氏那邊見連葉兒這樣說,臉色就又變了,立刻就擺起了姿勢,打算要大嚎大叫。吳玉昌趕忙攔住周氏,又給連守禮使眼色。
連守禮就又讓連葉兒給周氏賠禮,趙氏也跟著勸。
連葉兒就哭了。
“我沒錯,讓我賠禮不行,我把命賠給她。”連葉兒說著,抹了抹眼淚,就朝周氏撲過來,低了頭就朝周氏懷裡撞。
“我把命賠給你,我把命賠給你。”連葉兒連聲道。
連葉兒這不要命的架勢,就有些將周氏給唬住了。周氏兩隻手護在身前,急忙往後退。連葉兒撞不到周氏,乾脆心一橫,就朝炕沿撞了過去。
老宅的炕是土坯炕,炕沿上鑲的是整塊的厚木板。按照連葉兒那樣不要命的力度將額頭往上撞,不死也要殘。
連葉兒是真豁出命去了。
屋裡這麼多的人,自然不能真的讓連葉兒撞了頭,幾個人上前,就把連葉兒給拉住了。連葉兒還兀自掙扎不休,連聲說要撞死,把命賠給周氏。
不講理的,她也怕不要命的。周氏強自鎮定,不過卻不再說讓連葉兒賠禮的話了。
這場風波就這麼停息下來,周氏也沒再朝連守禮要更多的供養。
別人家要談老人的贍養問題,一般都是從長子開始談,可是連家行事奇特,是從最小的連守信開始談,然後是連守禮。這兩個人的談完了,就輪到了連守義和連守仁。
“老爺子沒了,往後啊,我就自己個過。玉昌啊,你在這,就手幫我把這家給分了吧。”周氏語出驚人,“我也不多要,就這個屋子,後面半拉院子,還有另外六畝地。剩下的,就給老大和老二。他們要是樂意在一股過日子,他們就過,要是樂意分,他們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