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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是拿咱,咱咋還能去那。”連蔓兒立刻就道。
她幾乎可以想像到,連守信、張氏、連守禮、趙氏這幾個人跑去看周氏,因為心軟,看不下去周氏發瘋,又向周氏屈服。
那不是轉眼又回到了解放前,她們才剛獲得解放啊,而且是付出了多少代價才贏得的今天啊?
連守信、張氏,連守禮和趙氏,這幾個人都不能去。
“我去看看去,我奶要是真瘋了,我再回來喊你們。”連蔓兒就道。她要先去探探情況。
“姐,我跟你去。”小七忙道。
“蔓兒姐,我也跟你去。”連葉兒也道。
連蔓兒就點點頭,她、小七和連葉兒都是年紀小小,說啥做啥最方便。
“爹、娘,你們都在屋裡啊,等我回來。哥,姐,你倆也先別去。”
連蔓兒將家人囑咐了一番,就往上房來。
上房東西兩屋,一個人影也沒有,外屋的後門大敞著,站在外屋,就能聽見後院傳來的人聲。
原來人都去後院了,周氏是在後院發瘋?
連蔓兒就忙出了後門,到後院裡來。
“……讓你吃,我讓你吃,喪良心的畜生……”周氏身穿藏藍色的大褂,踩著一雙小腳在韭菜菜畦里瘋狂地踩踏著,一邊踩踏一邊罵。劇烈的運動,讓周氏原本黃白的臉色染上了紅暈,她頭上已經散亂的髮絲也隨之飄動起來。
連老爺子遠遠地站在剛進後院的一個菜畦埂上,氣的臉色通紅,手裡拿著旱菸袋,指著周氏。
“……四六不懂啊,你就作吧,你就作吧……”
四六不懂,是三十里營子這裡的方言,大概的意思是說一個人混,不懂事、不講理。
連守仁、連守義、古氏、何氏、連繼祖等人都圍在韭菜菜畦旁,有的也踩進了菜畦里,正一邊大聲地勸說,一邊試圖阻止周氏。
可周氏威猛異常,誰敢靠近她,都會被她擰腰一甩就甩了開去,就是連秀兒也不能倖免。
在連守仁等人的身後,又圍了一圈,是連朵兒、四郎這些年紀較小的孫子輩。這幾個孩子不像連守仁幾個那麼面色緊張,相反,他們的臉上和他們的行動,都顯示著,他們很興奮,覺得很好玩。
蔣氏和趙秀娥也站在這一圈人里,蔣氏懷裡抱著妞妞,趙秀娥挺著大肚子,顯然都不方便往前面去。
連蔓兒只看了一眼,心裡就有了底。
這個時候,周氏已經將一大片的韭菜踩踏的不成樣子了,她一扭身,又奔旁邊的白菜菜畦去了。小白菜已經長出地面有兩寸多高,挨挨擠擠的,還沒有經過間苗。周氏奔過去,對著這些小白菜就是又踩又踢,一時之間,小白菜傷亡慘重,哀鴻遍野。
任憑周氏這麼鬧下去,整個後院菜園的這些菜,就都全都完了。那可是一家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尤其是連老爺子,在這片菜地可是下了大心血的。
連蔓兒想了想,決定,她得幫著把周氏的瘋病治好,不是為了這一園子的菜。
這麼想著,連蔓兒就跑上前,在古氏身邊停了下來。
“哎呀,我奶這病的挺厲害。我爹剛聽說,就給我奶請郎中去了,一會就能回來。”連蔓兒做慌亂狀,大聲地說道。
周氏的腳步略頓,接下來她的罵聲更高了,動作變得更大了,那雙小腳的踩踏力度也加強了。
“我奶剛才不還挺好的,咋這一會就病成這樣了?”連蔓兒這個時候,就扭過頭來,對著古氏道,“大伯娘,我奶剛才是和你在一塊吧。”
古氏就是一怔。
“大伯娘,我奶這樣,肯定不能跟著我大伯去上任了。你肯定得留下來,伺候我奶。”連蔓兒也不等她反應過來,又飛快地說道。
“大伯娘,我說話你還別不信。”連蔓兒左右看了看,又將聲音壓低了道,“一會來了郎中,就得說我奶不能出遠門。你就得留下來伺候我奶。別人咋說都不行!”
連蔓兒說完,就意味深長地看著古氏。
古氏張了張嘴,她聽出了連蔓兒話中的意思。過去,如果連蔓兒這麼說,她也許不信、不怕,但是今天,經過了剛才的事,她不得不信。
連守信和張氏在三十里營子,有這個影響力。
不讓她跟著連守仁上任,反而讓她留下來伺候周氏,這是她無論如何無法忍受的。
“娘啊,你老消消氣,咱回屋吧。”古氏連忙招呼連守仁和連繼祖,上前去,要將周氏往屋裡拉。
這次的勸阻,終於有了誠意。
但是周氏卻還不肯罷休。
她將小白菜都踩踏完了,就甩開上前來的古氏等人,又虎虎生風地撲向了對面的旱黃瓜菜畦。
旱黃瓜秧子已經爬滿了架子,下面結著大大小小的旱黃瓜。
周氏腳踢、手抓,一會的工夫,就禍害了半菜畦的旱黃瓜,不過她的臉上和手上,也見了傷,是她撲拉秸稈架子自己弄傷的。
因為受傷吃疼,周氏更氣了,動作也更加瘋狂起來,就好像面對的不是旱黃瓜,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哎呀,我奶這瘋病咋這厲害那?”連蔓兒又走近了些,站在趙秀娥身邊,大聲地說道。
“可不,我還沒看見氣瘋成這樣地那。”趙秀娥就道。
氣瘋,被誰氣瘋的那?
連蔓兒沒理趙秀娥的茬。
“秀娥嫂子,這瘋病,她都是有根的吧,聽說還傳代。就你們鎮上那個黃婆子,她好像是四五十歲的時候瘋的。她閨女原來好好的,結果前幾天,不知道咋回事,也瘋了。人都說,這是她娘傳給她的瘋病。”
“昨個兒我還聽說,那家人要把黃婆子的閨女給送回來。說是要知道她有這個瘋根,就不跟她做親啥的。還說老黃家不厚道,瞞著閨女的瘋病騙婚啥的,要跟老黃家討要彩禮那。”
周氏嘴裡的罵聲戛然而止,腳下動了動,卻沒再踢向旱黃瓜秧,她一手抓著旱黃瓜秧子,朝連蔓兒這邊扭過頭來。
眾人就齊齊地驚呼起來。
原來周氏扭身的時候,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突然一滑,整個身子失去了平衡,往後栽倒下來。緊跟在周氏身後的連秀兒忙去扶周氏,卻也被帶著摔倒。連秀兒情急之下,一隻手亂抓,就抓住了旁邊的古氏。
這三個疊成了一堆,摔倒在旱黃瓜菜畦里。
連守仁、連守義和連繼祖這時都急忙上前,將三個人攙扶了起來,慢慢地走了過來。
“哎媽呀,咋這麼臭。”趙秀娥皺了皺眉,捂住了口鼻。
連蔓兒也覺得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忙學著趙秀娥的樣子,用手捂住了口鼻。
“啊,是六郎,肯定是他,又在黃瓜架子底下拉屎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傳話
小七捏著鼻子叫了一聲,眼睛四下一看,發現原本在人群中的六郎,不知道啥時候已經溜了。小七忙蹭到連蔓兒身邊。
周氏一行幾個人走的更近了,那股子惡臭氣味就更加濃郁。趙秀娥往旁邊躲,連蔓兒帶著小七就藏身在趙秀娥身後,也躲遠了些。
周氏的樣子很狼狽,頭髮散亂,臉上被刮出了兩道子,衣裳上也亂七八糟的,更慘的是她的腳底下。一雙烏青色的鞋子上,還有褲腳上沾了好幾塊六郎的屎。
連秀兒和古氏也沒能倖免,旱黃瓜菜畦前兩天剛澆的水,地面本就有些濕滑。她們剛才摔倒,亂成一團,衣襟上、褲腳上和鞋尖上也都沾了屎。
六郎能吃,他也很能拉。他的一泡屎,能頂別人的兩泡。而且,這是他幾天前拉下的屎,現在已經發酵了。發酵的屎,那臭味是無與倫比的,迎風都將人熏一個跟頭。
周氏、連秀兒和古氏都吐了,臉皺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連守仁、連守義和連繼祖扶著這幾個,都恨不得多長出幾隻手來,捂住自己的口鼻。可現實中,他們只有兩隻手。周氏、連秀兒和古氏都拖著腳步,自己根本沒法走,只能依靠在三個人的身上。所以他們三個,都只好雙手扶著這三個女人,盡力將臉扭向旁邊,忍的很辛苦。
“你看你作,你都作成啥樣了?”連老爺子迎了過來,看周氏和連秀兒的狼狽樣,他有些心疼。“趕緊的,都扶屋裡去。”
說著話,連老爺子抬眼看了下被糟蹋了多半的菜園子,這菜園子是他的心血,被糟蹋了,他也心疼。但是他卻沒有強力的阻攔周氏。
一起生活了多半輩子的老夫老妻,連老爺子十分了解周氏的性情。周氏掐尖要強,略有不順心,她就過不去。今天這樣的境地,周氏是從沒經歷過的。她心裡憋了邪火,如果不發作出來,恐怕要坐下病。
總得讓周氏把這一口氣出了。但是連守信和連守禮這兩家不肯來做這個出氣筒,周氏用這些菜來撒氣,他不敢、也不忍強行攔下。
嘆了口氣,連老爺子領頭往屋裡走。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連蔓兒才綴在最後,也跟著走了回來。
“都扔了,遠遠地扔了。”路過外屋事,西屋裡傳來古氏的尖叫聲。這是古氏將弄髒的衣裳和鞋子都換了下來,要扔掉。
東屋裡很安靜,周氏和連秀兒都沒發出什麼聲音。
連蔓兒忙就帶著小七和連葉兒回了西廂房,一進門,就將剛才的經過都跟連守信和張氏說了。
“原來是這個瘋,我就說那。”張氏就道,“這是拿東西撒氣,怕她走了,咱跟他三伯家受了那園子的菜。”
“咱才不稀罕那。”小七就道。
“那是,咱自家種的菜,咱還吃不完。別說這個時候了,就剛開春那會,咱家沒韭菜,後院韭菜下來了,吃不了,你爺讓咱去割去,咱去了嗎?”張氏道,“他奶這性格啊……,咱還是趁早收拾東西,先搬鋪子住去吧,要不,還不知道能鬧出啥事來那。”
一家人就開始收拾東西。
連蔓兒出來倒垃圾,就往上房的方向看了看。東西兩屋都很安靜,周氏沒有再鬧,看來是被她剛才說的話給嚇住了。
連蔓兒正想回屋,就看見蔣氏從上房屋裡走了出來。
連蔓兒就朝蔣氏笑了笑,蔣氏也點頭朝連蔓兒笑了笑,轉身就要回屋。
連蔓兒心中就是一動。
“大嫂……”連蔓兒叫住了蔣氏,朝蔣氏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蔣氏有些猶疑,不過還是走了過來。在老宅生活的這段日子,蔣氏和連蔓兒一家,從來就沒紅過臉。後來蔣氏私下去連記幫忙,張氏待蔣氏和妞妞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