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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連守信嘴裡喃喃地說了一句。連守信對待親人,他的心胸是溫暖、寬容的。對於連蘭兒這個大姐,他也願意走動。
不過……
“老四,你說啥?”連蘭兒說了半天,見連守信既沒答應,也沒拒絕,就又故意微微沉下臉來,“老四,你不會是覺得大姐家,配不上你家吧?咱老連家的人,做人都講究個厚道、本分。老四,你要是現在就瞧不上大姐家了,你讓大姐這心……大姐對你,可是十個頭的啊……”
連蘭兒微微蹙起眉頭,看著連守信的眼神帶著些可憐的神情,又帶著些責備。似乎如果連守信不答應,那就是忘恩、忘本,連守信他就不是個善良的好人了。而且還是看不起她,她很受傷。
軟硬兼施,硬中夾著些軟的,這是以前周氏拿捏連守信的絕活,萬事萬靈。而連蘭兒,她畢竟不是連守信的娘,所以她是軟中夾著些硬的。
這一手,對付連守信這樣的人,最有效。不過連蘭兒以前並沒有用過,因為用不著。
“大姐。”連守信果然有些招架不住。
連蘭兒看著連守信這樣,不由得眼中微露得色。
“大姐,”連守信的肩膀往後展了展,這才緩緩地說道,“大姐,咱親姐弟,是沒啥話說。別的事吧,都好商量。就是孩子們這婚事……”
“蔓兒年紀還小,我和她娘早就商量好了,要多留她在家待幾年。”
“那就先定親。”連蘭兒立刻道,“就跟枝兒似的,別人不等,我家金鎖等。”
“大姐,金鎖今年,都十七了吧。”連守信道,“蔓兒、和金鎖,年紀就差了好些。”
“我和你姐夫還差著八九歲那,你看我們還不是過的挺好。歲數大點,他知道疼人。”連蘭兒立刻又道。
“大姐,你還是趕緊給金鎖踅摸別的親事吧。”連守信見連蘭兒這樣,也只得將話再往透里說。“這倆孩子,她們不合適。我們蔓兒,這兩年,都不定親。”
連守信都這樣說了,就是連蘭兒也沒法再打馬虎眼。
連蘭兒似乎有些傷心,她從懷裡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金鎖的事,你不答應就算了,金鎖年紀,是大了點。我孤零零一個嫁在縣城,這些年,哪天我都想咱這個家。老四,你看現在這裡,也就剩下咱姐弟倆,還有一個老三。就咱們最近,我就是想讓咱兩家更近點,能親上做親。我現在心裡,也就兩塊事,一是金鎖,二那,就是銀鎖,這閨女,比兒子還讓人操心那……”
連蘭兒說著話,就看著連守信。
“大姐,銀鎖年紀也不大,你和我姐夫在縣城裡,這兩三年,咋地也能找個合適、配得上銀鎖的……”
這邊正說著話,那邊馬車的馬好像突然受驚,往前奔了出去。
連守信急忙趕了回來,連蘭兒也只好跟著過來。
這會工夫,那車夫已經將馬勒住,正往這邊倒車。
這馬車是宋家的,是連花兒留給連蘭兒一家四口的。畢竟不是自家的車,而這大戶人家,即便是最下等的車夫,難免兩眼也沾上了勢利,心腸也扭了幾道彎。
誰又願意趕夜路那,又不是特別有油水的差事。
“老四啊,那我就走了。”連蘭兒就和連守信等人告辭,“枝兒、蔓兒,你倆跟大姑進城住幾天,好好玩玩去。五郎、小七,學裡放假了,就進城來玩。老四,你們兩口子,也別總恨活計,有空了,就進城來,我讓你姐夫給你們生鍋子吃。”
連蘭兒、羅寶財帶著金鎖和銀鎖上了車,馬車絕塵而去。
送走了連蘭兒,張青山、吳家等人也陸續都走了,只有李氏和張采雲留了下來。
一家人就都聚集在東屋裡,盤點今天收到的禮物。炕上擺了炕桌,連蔓兒坐在炕桌邊執筆記錄。沈家送的玉石盆景,一盆拿去擺在了西屋,另一盆拿去擺在了前院書房。宋家送的一對大瓷瓶,就擺在前院的正廳。知縣送的兩隻帽筒,也擺在正廳。
那些個尺頭,都被張氏一個個包起來,放進柜子里收了起來。宋家送的銀錁子,交給了連蔓兒。至於別的東西,或是封存、或是擺在哪個屋子裡,連蔓兒都在帳上清清楚楚地記了下來。
將東西都歸置完了,天色也已經晚了。又將連葉兒一家三口,還有連繼祖和蔣氏夫婦都叫了來,一大家子坐著吃了飯。
晚飯後,連葉兒一家三口,連繼祖夫婦倆都回了老宅,連守信陪著魯先生說話去了。連枝兒、五郎、小七和張采雲陪著李氏到各個院子裡溜達去了。東屋裡,就剩下連蔓兒和張氏。
“娘,我大姑把我爹叫到旁邊,說的啥,你問出來沒有?”連蔓兒就問張氏。
“能有啥事,你爹沒答應。”張氏就道。
連蔓兒哦了一聲,就又往張氏跟前湊了湊。
“娘啊,不都說,我大姑特會做人嗎?咋你都那麼跟她說了,她扭過頭,還能跟我爹提這事那?”連蔓兒眨著眼睛,問張氏。
“……她、不死心唄。”張氏想了想,就道。
“娘,你不都把話說死了嗎,她因為啥還不死心那?”連蔓兒就軟軟地道,“娘,要說我們幾個的事,不都應該是娘說了算嗎?這要擱別人家,肯定在當娘的這碰了釘子,就不能再去找當爹的說了。我大姑多精明啊,她咋就……”
連蔓兒做困惑不解狀。
“……你爹,他聽你大姑的話……”張氏又想了想,慢慢地說道。
連蔓兒乾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笑意,終於引導張氏說到點子上了。
“娘啊,敢情咱家裡,咱誰說話都不算,就我大姑能當咱的家啊。……我大姑叫我爹去說話,你看我爹,多順溜,跟著過去了。那架勢,就跟在我奶跟前差不多了……”
咔嚓,張氏將手裡一個核桃捏碎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發火
三十里營子去往錦陽縣城的路上,一輛馬車飛快地行走著。車廂里,擠坐著連蘭兒、羅寶財、金鎖和銀鎖一家四口。
馬車連續幾次顛簸,讓銀鎖皺著眉,抱怨出聲。
“這車咋趕的,來的時候,可沒這麼顛噠。”金鎖並未壓低聲音,為的就是讓車廂外趕車的車夫聽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廂壁板過於厚實,外面的車夫沒有聽到銀鎖的抱怨,那馬車接下來,又是連續兩個顛簸。
羅寶財見女兒抱怨,就將他身下的墊子遞了過去。這並不是他們自家的馬車,車夫和馬車都是人家宋家的,就是有些不便,也得忍著。
一直沉思著的連蘭兒卻聽見了銀鎖的話,醒過神來。她從連守信家出來,坐上馬車,就開始想心事,將一件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
連蘭兒將手伸進衣袖裡,取出一個錢袋,從裡面取出一個足銀的銀錠子。那銀錠子看上去不足一兩,卻也有五六錢的樣子。
羅寶財見連蘭兒拿出這麼大一錠的銀子,就有些心疼,嘴唇蠕動了兩下,卻沒有出聲。銀鎖瞟了那銀子一眼,臉上露出些不耐來。旁邊的金鎖,正悶頭往嘴裡塞點心。這是從剛才的酒席上拿的。他一上車,就開始吃了,根本無暇去顧及別的事情。
車子終於不再顛簸,連蘭兒掃了一眼身邊的爺三個,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這誰能知道,哪塊雲彩它能下雨那!……是萬萬都沒想到的事啊……”連蘭兒沒頭沒腦地發出這樣一聲感慨。
“那事……”羅寶財到現在,才敢向連蘭兒詢問。
“不成。”連蘭兒掃了金鎖一眼,見金鎖嘴角掛著好些個點心渣子,就拿出帕子,伸出手去,幫金鎖將嘴角擦了擦。“金鎖那事,就算了吧。今天我也看了,蔓兒那丫頭,可不好鬥。要真跟了金鎖,一時咱們不再跟前,她就得給金鎖氣受。”
羅寶財啊了一聲,就再沒有別的話說。他家的事情,全是連蘭兒拿主意,讓他幹啥,他就幹啥就行了。
連蘭兒又看了銀鎖一眼,微微皺了皺眉。
“娘,你看我幹啥?”銀鎖道。
“娘這不是在琢磨你的事嗎?”連蘭兒就道。
“娘,我可先把話說前面。你要給我找人家,我可不往鄉下去,埋汰不埋汰啊。”銀鎖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
“你這個丫頭,你咋不知道好歹那。”連蘭兒就數落銀鎖,“鄉下和鄉下它一樣嗎,又不是把你給那窮漢家裡。……大地主人家的日子,你沒見過,我可聽你姥姥說過。”
“就看你四舅家現在,那大院子,那屋子,看看人家那交往的人,收的那禮。有了那座牌樓,這才哪到哪啊。以後……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誰看見人家,那都得點頭哈腰地。……縣城裡這些真正有錢、體面的人家,哪家不是地主?要在城裡買一棟宅子,那不就是腰上拔一根汗毛的事。像咱們苦哈哈地,就靠鋪子那幾個錢吃飯,你就當上天了。一個米粒,一片菜葉子,咱都得花錢去買,人家啥啥不都是吃最好的、最新鮮的。那真正的好東西,都到不了咱嘴裡……”
銀鎖冷哼了一聲,腦海里卻閃現出連枝兒和連蔓兒屋子裡的情形。
連蘭兒將銀鎖臉上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卻不再往下說了。
今天,本來是打算將連蔓兒說給銀鎖,到了連守信的新宅子,她卻又起了另外的心思。後來硬拉著連守信說話,也是為了這另外的心思。
畢竟,給金鎖說連蔓兒,這件事她好開口,但是要將銀鎖說給五郎,這件事,她卻是不好主動開口的。她只得暗示連守信,期望連守信因為拒絕了金鎖的事,心存愧疚,開口向她求娶銀鎖。
銀鎖和金鎖不同,銀鎖樣貌不差,四角俱全。一個城裡的閨女,配給他五郎,又是她的閨女,親上做親,連守信他還有啥可挑的。
可連守信卻沒搭理她這個茬,反而要她慢慢地給銀鎖在城裡找婆家。
“……回去,咱就給金鎖去說老錢家的那二閨女。”連蘭兒開口道。老錢家和她家隔了一條街,家裡開了個絨線鋪子。老錢家裡人口多,尤其是閨女多,就靠著一個小鋪子,日子過的不行。以前老錢家有要把閨女給她家的意思,她一直沒吐口。老錢家要嫁妝,看她家條件好,以後少不得掛連她家。現在,也想不了那麼多了,金鎖的年紀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