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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會用什麼方法?當然是運用她最熟悉,最得心應手的方法。

    殺雞儆猴。

    但是選哪只雞那?

    古氏?古氏是秀才娘子,女兒連花兒即將嫁入豪門,起碼在莊戶人家看來絕對是豪門了,古氏的男人連守仁不久即將做官。這顯然不是個好選擇。

    何氏?何氏生的兒子最多,但是本人不爭氣,懶惰,不會幹活。可是何氏的性子潑賴,你罵她,她只當耳邊風,你給她臉色看,她只當沒看見,還是該吃吃該喝喝。何氏就是一塊滾刀肉,你氣的要死,也未必能奈何的了她。這也不是個好選擇。

    看來只有趙氏了。趙氏進門這麼多年,只生了一個閨女,娘家也沒啥人,是被周氏拿捏慣了的。是想怎麼殺就可以怎麼殺的。但是正因為如此,完全起不到儆猴的作用。趙氏是被深深踩入泥底的人,她自己已經不想起來了,任人怎麼踩,都不會反抗。選她,完全沒用。

    其實在四房分家出來過這個問題上,除了一開始衝動之下第一個提出來後,周氏就一直保持了沉默。失去張氏,對周氏來說沒有一絲的好處。但是是她提出來的,不好反口。而且,不得不說周氏是心腸冷硬的,她再顧慮一點,如果張氏的身子不能好了,那以後不僅不能當牛做馬,還得需要她去照顧,這個結果她是絕不願意的。  

    周氏應該很煩惱吧,連蔓兒笑。

    現在這件事,為周氏提供了一個契機,一個殺雞儆猴的契機。

    秀才娘子,不正是殺雞儆猴最有價值的老母雞嗎?當然平時絕不會選古氏,但是情況變了,她自己送上門來了,周氏還會客氣嗎。

    “我覺得吧,”連蔓兒小聲道,“奶心裡早就看大伯娘不順眼了,就是看秀才娘子的份上,才沒發作。奶肯定想到了,以後大伯要是做官,奶要跟去,那家裡誰當家,可不得分出個高低來。想想奶今天罵的話吧,以後大伯娘在奶跟前,可就再也挺不起腰來了。”

    連枝兒聽的睜大了眼睛,五郎也默默地聽著,沒有說話,聽的最認真的是小七,小傢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連蔓兒。

    “你奶可不是一般人。”張氏說了一句。

    連蔓兒表示贊同,雖然有張氏的犧牲自我,傾力配合,周氏治兒媳婦們的小手段不說高明不誥命,卻也是頗為有用的。要不然,怎麼精明、自視甚高的古氏,也要在周氏面前低頭,還有何氏,就是再混不吝,周氏說話,她也是怕的。

    “大伯娘也不差,應該說是,那句話怎麼說的,對,旗鼓相當。”連蔓兒又道。  

    “蔓兒你說說,咋個旗鼓相當。”連枝兒問。

    “姐,你相信大伯娘是真的想尋死啊?”連蔓兒道。

    “你是說,大伯娘尋死是假?”

    “被罵成那個樣子,如果想分辨,憑大伯娘的嘴,還能不分辨一句半句的,可她愣是沒分辨出來,為啥?”連蔓兒問。

    “心虛唄。”連枝兒道。

    連蔓兒搖了搖頭。

    “她是要保連花兒。奶發作她,她就抗下來了,把連花兒的事也扛下來。要是連花兒有了啥事,那她就算不挨訓,以後在連家也沒有體面。保連花兒沒事,母憑子貴,以後她的體面還能找回來。”所以古氏是很情願地接了周氏的招。

    “一哭二鬧三上吊。”五郎若有所思道。

    “你聽誰胡說的。”張氏就瞪了一眼五郎。

    五郎嘿嘿笑了,作為一個小男生,他總有機會聽到那些男人們背後的議論的。  

    “就是這個理。”連蔓兒就笑了。

    “蔓兒啊,一家人,不能總算的、看的這麼清楚。”張氏有些遲疑地說道。

    “娘,我明白。可是如果別人都這麼看,這麼算,那不這麼看,不這麼算的那一個,不是要吃虧?”連蔓兒道,“娘,我就是多想想,咱們自己心裡得明白。再說了,娘你自己個願意吃虧了,可是,你是願意我姐以後吃這樣的虧,還是我吃這樣的虧?”

    “那不行。”張氏立刻道。她可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們以後經歷她遭過的罪。“行,那蔓兒你就說說。”

    “娘,你放心吧,我和我姐都沒壞心,咱就是不想糊塗著吃虧,不會總想著讓別人吃虧,這樣還不行。”連蔓兒道。

    “那當然行。”張氏聽連蔓兒這樣說,心裡那一絲絲名為賢良淑德的刺就完全化解了。

    “有些虧能吃,有些虧決不能吃。不能去歪心歪意算計人,可也不能讓人算計不還手。”連蔓兒對連枝兒道。  

    連枝兒點了點頭。連蔓兒的話,對她來說是個嶄新的世界。有一些,她還不能完全理解透徹,但是她已經完全認同了連蔓兒的想法。

    “二姐,妞妞開始沒哭。”小七搖了搖連蔓兒的手,“我看見了,大嫂掐妞妞的胳膊,妞妞才哭的。”

    連蔓兒就笑了笑,摸摸小七的頭。小七比她想像的還要聰明那。

    “真的?大嫂幹啥要掐哭妞妞?”連枝兒忙問。

    “大房裡面,大伯娘,花兒都有錯,連朵兒也不能說完全沒關係。但是大嫂作為孫子媳婦,在人前可沒錯過什麼。妞妞,是連家的第一個重孫女那。她哭了,爺和奶,能不心亂,能不心軟?”連蔓兒道。

    “大嫂和大伯娘倒是一條心。”連枝兒道。

    “能不一條心嗎,大伯娘是大嫂的親姨媽。”連蔓兒道。

    “你大伯娘,哎,繼祖不是她親生的,總差了一層。讓自己親外甥女進門,她才能安心。當初為了這事,你大伯娘可沒少用心。”張氏道。  

    “咋回事,娘你說說唄。”連蔓兒立刻八卦起來。

    “其實也沒啥……”

    上房西屋,古氏洗了頭臉,換了衣裳,蔣氏就出門去潑水,臨走將門帶上了。

    “這些天,真是操碎了心,啥時候你出門子,娘這顆心才能放下來。”古氏道。

    “娘,咱沒必要這樣。就是爺和奶,也不能把我咋樣。奶就是看老姑吃虧了,才發這麼大火。”連花兒道。

    “你奶好說,你爺那關不好過。真要惹急了,你可知道……”古氏嘆了一口氣,“你年紀小,好些事沒經歷過那。那時候還沒有你,有一個村子上,一戶人家的大姑娘也是要出門子了,做下了錯事。那家怕丟了臉面,就不能退親。又不好把姑娘嫁出去。一天,那個姑娘大清早出門洗衣裳,半天沒回家,最後在河裡撈出來了屍首。”

    連花兒聽到身子一抖。

    “娘,真、真有這樣的事?”  

    “是她不小心,姐小心點唄。”連朵兒在旁道。

    古氏看出連花兒聽懂了她的話,但是連朵兒卻沒聽懂。

    “娘,爺不會……,娘,你一定要幫我。”連花兒撲到古氏懷裡。

    “花兒,我已經幫你。”古氏道,“好在,你爺不是個心硬的人。只要四房那裡……”

    “他們還敢把我怎麼樣?”連花兒皺眉道。

    “你老姑是被誰給打的,你想不出來?”古氏道。

    “她、她們敢?”連花兒雖然這麼說,心中卻不是完全不怕的。

    “這件事,等你爹和大哥回來,讓你爹去辦吧。”古氏道。畢竟有了些年歲,經歷了些事情。古氏心中是清楚的,以連花兒所做出來的事情,就是四房的人暗地裡收拾了連花兒,到時候連老爺子也不能追究到底。好在好在,連守信和張氏都是心軟的,四房的幾個孩子還都小,不心狠手辣,或者說,還沒有成長成為心狠手辣的人的機會,對連秀兒也就是打了一頓,還不會要求一命換一命。  

    “花兒,你生下來就比別人強。說話比別人早,走路也比別人早,說話做事都比別人聰明。娘心裡高興,知道你以後肯定有出息,就有些太嬌慣你了。今天的事,娘想想就後怕。你年紀還太小,這些年又過的太順。你不知道有時候只能忍,咬著牙忍……”

    一個忍字,被古氏說的飽含了血淚。

    “娘……”連花兒聽出了古氏話中的苦澀,古氏所說的忍,她也知道一些,不由得替古氏心酸“娘,等我以後……”

    古氏攔住了連花兒的話頭。

    “花兒,你想為娘爭口氣,娘知道。不過為了你好,有些事,娘還要囑咐你。就是一個忍字。”古氏抬手摸了摸連花兒的頭髮,“你爹雖然是個秀才,這些年咱們住在鎮上,可平時交往的,大多數人都還是莊稼人。就像你老姑,像你二嬸,你三嬸和你四嬸,連家這幾個孫女里,你也是最拔尖的。花兒,你聰明,看見她們,和她們一比,你就更覺得你比別人都聰明了。”

    “我本來就比她們都強。”連花兒道。  

    “是,娘也這麼說。莊稼人都是土裡刨食,她們心裏面想的是下一頓吃啥,過年過節能不能有件新衣裳穿,整天累的一上炕倒頭就睡,也沒心思想別的事,她們也沒機會見識外面的事。可是,花兒,等你到了宋家,那可不一樣。”

    “咋不一樣?”

    “宋家的人有錢,還有勢。那些個女人,吃穿不愁,整天關在大宅子裡面。她們想的不是事,她們的心思啊,都用在琢磨人上了。那都是人尖子裡擠出來的人尖子。咱家……”

    “娘,我知道。我相信,琢磨人,我不會比誰差。只要海龍聽我的……”

    “對,這女人一嫁了人,頭等重要的是抓住男人的心,不論如何,都要抓住。”古氏的手做了一個抓的動作,“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比如說婆婆……”

    古氏和連花兒頭挨著頭,說了半天,直說的口乾舌燥,外面才響起蔣氏的腳步聲。

    古氏就停下不說了。  

    門帘挑起,蔣氏一手抱著妞妞,一手拎了茶壺進來。

    “我給娘和花兒沏杯茶喝。”蔣氏進門就笑道。

    古氏就滿意地點點頭,蔣氏是個聰明的,不枉她當年費了那麼多心神,一定要連繼祖娶她進門。就比如今天的事情,如果兒媳婦不是自己的親外甥女,不說趁機落井下石,以後也不會將她放在眼裡了。

    “月娥啊,這些天怕是要辛苦你了。”古氏笑著道,“等熬過了這段日子,讓花兒接咱們縣城去住,那時候就好了。”

    “我都聽姨媽的。”蔣氏道。如果沒有外人的時候,私下裡,有的時候蔣氏會特意叫古氏姨媽,她知道,這是最能讓古氏滿意和安心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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