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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都得看。”連守信就道。
“爹,咱自己看不過來,得雇看青的吧。”五郎就道。
“對,我明天就找人。”連守信就道。
“姐,咱園子裡的玉米賣完了,還接著賣地里的不?”小七就問,“還是把地里的玉米咱都留著做種?”
“等把園子裡的賣完了,地里的,撿先熟的,再賣上一二百兩銀子,剩下的,就都留作種子。”連蔓兒道。
地里的玉米比園子裡的玉米種的晚,結穗和成熟當然也就晚了一些。連蔓兒心裡核算著時間,地里的嫩玉米應該也能賣上幾天,但也就是幾天,之後就不能賣了。一來,還是物以稀為貴,即便有的賣,也不能賣的太多。二來,地里的玉米多,到了夏末初秋的時候,玉米成熟的極快,也就幾天的工夫,嫩玉米就會長老,煮著吃就不好吃了。
而且……
“這還得看沈家那邊咋給咱回信。”連蔓兒想了想,就說道。如果沈家不管,那她們就可以自己做主,如果沈家管,那她們就得依從著沈家的意見。
沈家應該不會放著這件事不管,這一點,連蔓兒很肯定,她不肯定的是,沈家會怎麼管。
不管怎樣,作為“第一個吃玉米的人”,她該得的好處,沈家是不會少了她的。
轉天,不僅自家的菜園子裡,就是田地里,連守信也搭了窩棚,雇了看青的人。這個時節、高粱、糜子的青杆也都長起來了,正在開始結穗,莊戶人家也都開始下地看青,所以連守信的舉動,在眾人眼中並不顯得突兀。
從沈家得的種子,種出來的玉米在酒樓里賣了大價錢,這也是大家很容易接受的事情。
周氏帶著連秀兒、古氏和連朵兒從縣城回來了。
周氏和連秀兒里外的衣裳都換了新的。
“這都是我大閨女給買的、做的。不是我自己說嘴,我大閨女,他誰也比不上。”有來串門的人,周氏總會引她看自己的衣裳,然後就將連蘭兒誇讚一番。
周氏回來的這天傍晚,吃過晚飯,連守信依舊去了上房。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吃過飯,看看連老爺子,跟連老爺子嘮嘮嗑。周氏出門回來了,連守信更要過來看看。
連守信不僅自己過來,還帶了張氏、連枝兒、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一大家子都來看周氏。
“不管咋地,你奶出門今天回來了,咱做晚輩的,去看看。這個是禮數。”張氏私下裡跟幾個孩子說。
連蔓兒沒說什麼,張氏是體面、講究禮數的人。吳家那麼願意和她家結親,不能不說和連守信、張氏的這些品質是很有關係的。
這是連守信和張氏的優點,有見識的人看到了,並且因此敬重他們。
不過,也有的人,不僅不會因此而看重他們,反而不把他們當一回事。也許是覺得不管怎樣,他們都會守這個禮數的緣故吧。
周氏就是這樣的人。
看到連蔓兒一家進來,一個個笑著向她問好,周氏就板起了面孔,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算是應答。
“娘,你老出門這幾天,看著比以前還精神了。”張氏就笑道,“我大姐家裡都挺好的吧。”
“我土埋半截子的人,啥精神不精神的。”周氏淡淡地應了一句。
張氏也沒生氣,她的性子,當著面總做不到對長輩橫眉冷對,而她也沒期待周氏能給以正常的回應。周氏從來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態度。她盡到了禮數,周氏怎樣,是周氏的事。
而周氏的這種態度,已經是空前的好了。
“你大姐她們都挺好,老四,你大姐和你大姐夫都問起你那。”周氏就對連守信說道,“你大姐上次來接我,著急忙慌地,也沒顧上和你說啥話。你大姐讓你有工夫進城……”
說到這,周氏抬眼掃了張氏母子幾個人一眼。
“……帶著你媳婦和孩子,去她家住幾天。”周氏垂下眼皮,又接著說道。
“啊。”連守信笑著應了一聲,就問周氏,“娘,我大姐給秀兒說的親事,看的咋樣?”
連蘭兒接了周氏和連秀兒進城,就是去相親的,這回來了,那相親的事自然已經有了結果。
周氏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娘,是沒看成?”連守信就問。
“……你大姐給介紹的這戶人家吧,那家庭條件是沒的說,咱這周圍十里八村的,也沒有比得上人家的。”周氏就道,“那孩子也不錯……”
連蘭兒給找的,那自然是好的。既然這樣,怎麼沒成那,連蔓兒看著周氏,等著她的下文。
“啥都挺好的,就是和媒人嘮嗑,提到那家的大兒媳婦,和咱秀兒屬相犯克。這要兩人碰一塊,就得家宅不寧。她那屬相,是克秀兒的。我一聽,這就算了吧。咱也不能為了秀兒,就讓人家先休一個媳婦。”周氏道。
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親事不成的,連蔓兒的眼珠轉了轉,若有所悟。
“四哥。”連秀兒坐在炕上,招呼連守信道。她手裡擺弄著一條猩紅的帕子,帕子一角拴著一副銀三事兒,連蔓兒幾個一進門,連秀兒就把銀三事兒擺弄的叮叮噹噹的響,她還時不時地看連蔓兒和連枝兒兩眼,顯然是去縣城得的新玩意,特意在連蔓兒和連枝兒跟前顯擺。
連蔓兒幾乎能讀懂連秀兒眼睛裡的意思,吳家給連枝兒的定禮里,就有金銀三事兒,她連秀兒進了一回城,也弄到了。
親事不成,連秀兒似乎一點也不難過,反而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再想想剛才周氏說的話,連蔓兒心中不由得佩服連蘭兒。
“四哥,我在縣城就聽說了,你種的啥金玉米,可值錢可好吃了。”連秀兒繼續對連守信說帶,“四哥,啥金玉米,你咋不送些過來給我和咱爹、娘嘗嘗?”
“我和娘回來的時候都答應給金鎖和銀鎖了,要送金玉米去給他們吃個夠。”
聽到吃個夠三個字,連蔓兒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四哥,你咋不說話,啞巴了?”連秀兒見連守信沒回話,就追問道,“你不是心疼東西,捨不得給我們吧?”
“你沒看人家都不敢說話了嗎,你還問啥?”周氏立起眼睛,怒向連秀兒道,“人家那是賣錢的,你看人家眼睛裡,咱像是值那個錢的嗎,你就敢開口朝人家要。”
周氏罵完連秀兒,立刻斜眼看向連守信。
第三百四十五章告狀
周氏表面上是罵連秀兒,但她的每一句話都是罵給連守信聽的,她這是在像連守信施壓。
“我要的東西,你敢不給我,那你就是看的我這個親娘不值錢,你把東西看的比親娘重,你就是不孝不仁義。”這就是周氏的話中的潛台詞。
所謂一樣話,百樣說。周氏一開口說話,從來不肯順順溜溜,她就是要咬著你、刺著你說,讓你不舒服。
連蔓兒一開始還以為周氏天生就是這樣,但慢慢地,她發現,周氏並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說話的。比如說對連秀兒,她就不會這樣說話,還有和周氏相熟來串門的,周氏對她們也能言笑晏晏,讓人將她當做是一個很慡朗、明理的人。
所以說,周氏這也是看人下菜碟,她就是習慣了拿捏兒子和兒媳婦,給她們找不痛快。周氏也是篤定了連守信和張氏心腸軟、愛臉面、孝順她,她才會在分家之後,還是這樣對待這夫妻倆。
而連蔓兒每每自我心理建設,覺得周氏年紀大了,又是連守信的娘,她讓自己不要和周氏一般見識。可周氏一開口,總能讓她的心理建設坍塌。
周氏斜眼看連守信,就是在等連守信屈服。
“娘,園子裡的玉米,都定給武掌柜他們了,寫了契約,白紙黑字的。人武掌柜打發了夥計來,天天在園子裡看著。”連守信老實地說道。他一片赤子之心來看周氏,被連秀兒和周氏這一連番的搶白,心裡老大的沒意思。
“我和孩子他爹都打算了,等過了這一陣,和武掌柜商量商量,別管那東西是多少錢,咋地也得勻出幾棒來,給爹和娘嘗嘗。”張氏坐在炕沿上,就接過了連守信的話茬說道。“……咱莊戶人家,家家戶戶都這個規矩,以前沒分家的時候,不也都一樣,地里產的東西,能賣錢,那就都得先賣錢,沒聽說誰先自己個大嘴連馬地吃的。”
“小七以前才多大點,家裡下來花生,他爺說賣錢,不能吃,小七就不要。誰不夸小七懂事?現在園子裡種了玉米,小七也饞玉米,可他知道這東西定給人家了,他一次都沒跟我要過。”張氏又道。
張氏說的也都是實情。
可這聽在周氏和連秀兒的耳朵里,就是張氏在說連秀兒不懂事,不如小七一個幾歲的小孩子。
周氏的臉沉了下來,連秀兒更是氣的漲紅了臉。
“我不就是朝你們要幾棒玉米嗎,又不是要了你們的命。都鑽錢眼兒里去了,小摳!”連秀兒怒氣沖沖地道。
“咋地這是,你就秀兒這一個老妹子。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我一個大子不朝你要,就秀兒朝你要那麼點東西,就你園子裡有的,也不用你花錢去買,你就捨不得?你不給就不給,你還貶斥秀兒,說她不如個幾歲大的孩子?你們掙錢了,眼睛就都往上瞅。親娘算個啥,親妹子算個啥,你就跟錢親。”周氏指著連守信,就破口大罵了起來,“喪了良心的王八犢子。”
“娘,我們這話都說的明明白白的了,也沒說不給。孩子他娘說的那一句話它不是實話,我咋就沒覺得不中聽。”連守信被罵的有些惱,語氣就急了些。
這下,周氏更不幹了。
“老四,你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跟誰說話那。你就這麼跟你親娘說話,你還大孝子,你也不怕天雷下來劈死你。”周氏惡狠狠地罵道。
“奶,我們都在這聽著那,我爹可一句頼話都沒說?奶你耳朵那麼好,你就沒聽見我老姑剛才咋說話的?她還認我爹是她哥嗎,有做妹子的罵她哥是啞巴的嗎,還當著我們的面?奶,照你那麼說,那天雷真劈下來,它肯定也不會往我們身上劈。”連蔓兒就道。
“我娘就算是說我老姑又咋地,我娘她說的不對嗎,我娘她沒資格說嗎?我娘說的沒一句不對的。我老姑小時候吃的我娘的奶,我姐那時候都吃不著,我老姑差點把我娘害死了,我娘咋說她,她都得聽著。別說我娘這還是為了她好,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