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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從不給孫兒輩做針線。她認為養大了兒女,她已經完成了人物。孫兒輩,是兒媳婦們的責任。
連蔓兒聽張氏說過,二郎和三郎小的時候,周氏還會督促何氏。那時周氏比現在年輕,何氏也年輕。後來到了四郎這,周氏就懶得督促了,何氏也就由著自己的性子。
四郎紅著臉提上了褲子,被王小三和王小四擁了過來。
“四郎哥,你幹啥打我?”連葉兒質問四郎。
“我沒打你,你哪隻眼睛看見雪球是我扔的?”四郎翻了個白眼道。
“不是你,還是他倆?”連蔓兒就指著王小三、王小四問。
王小三和王小四都忙擺手。
“不是我倆,就是你們家四郎扔的雪球。”
“反正不是我,你們不能誣賴人。”四郎仰著頭道。
不管是誰打的,這個時候都不會認帳了。可要是沒有證據,四郎肯定不服。
“你說不是你,你把手伸出來看看。”連蔓兒就對四郎道。
王小三和王小四急於擺脫嫌疑,一人抓了四郎一隻手,伸到連蔓兒跟前。
四郎的手心有土、有雪,袖子上還站著些雪沫子,王小三和王小四兄弟倆的手上是乾淨的。雪很冷,誰沒事也不會去抓。
“你還說不是你,這雪是哪來的,人家倆人手上咋沒有?”連蔓兒就道。
“又沒打你,你管啥閒事?”四郎見無法抵賴,就瞪連蔓兒。
“你、你是特意打的我”連葉兒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了,“你就看我好欺負是不!”
“哼,你咋呼啥呀,你不就是仗著別人嗎?”四郎斜了連葉兒一眼道。
上次他被五郎幾個給打了,連葉兒竟然也跟著打他。他不敢招惹連蔓兒幾個,一直想找連葉兒麻煩。今天正在和王家兩兄弟玩,看見連蔓兒和連葉兒過來,他就攥了個雪團,打的是連葉兒。他不敢打連蔓兒,不過心裡未嘗不想嚇嚇連蔓兒。
四郎說連葉兒仗著別人,自然是說她仗著連蔓兒的勢。
“蔓兒姐,今天的事你別管。我和他沒完。”連葉兒說著話,就撲向四郎。
王小三和王小三趕忙推開了,連葉兒就和四郎廝打在了一起。四郎是男孩子,還比連葉兒年紀大,但是連葉兒也是做慣了活計的,和四郎廝打起來,兩隻眼睛瞪的溜圓,竟然像不要命了似的。
旁邊還有個連蔓兒。
廝打了一陣,四郎就有些怯了。
“好男不跟女斗。”四郎說著,推開連葉兒就要走。
“我讓你欺負我,我打死你。”連葉兒不放四郎。
四郎又使勁推了連葉兒一下,連葉兒腳下一滑,就摔倒了,但是兩隻手依舊不肯放開四郎。
就是那麼寸,連葉兒的手往下打滑,正好抓在四郎的腰帶上。
腰帶斷了,四郎正大步往前走,結果,棉褲又掉了下來。
白花花的屁股蛋子,又露出來了。
王小三和王小四狂笑,還有好幾個孩子聽見動靜跑出來,也鬨笑起來。
四郎又鬧了個大紅臉,兩手去拉褲子,沒拉起來,又被連葉兒拽了一下,腳下一絆,也摔在了地上。
連葉兒趁這個工夫爬了起來,騎到四郎身上,就是一頓臭揍,直將四郎打的鼻青臉腫,王家兄弟的娘走出來勸說,連葉兒才站起身,放了四郎。
“真痛快。”往家裡走的路上,連葉兒咧著破了的嘴角笑。
“葉兒,這下子,可沒人再敢欺負你了。”連蔓兒就道。
連蔓兒說的不錯,從那以後,包括四郎在內,三十里營子的半大小子們,再也沒人敢欺負連葉兒。還有人添枝加葉,說連葉兒是如何的兇猛。
這件事有個後遺症,連蔓兒她們當時並不知道……傳說中,連葉兒成了一個敢當街脫男人的褲子打的潑辣女。
臘月十一,吃過了晚飯,連老爺子將連守信叫道到上房。
第二百章殺年豬
“明天家裡殺豬,你們早點回來。”連老爺子道。
莊戶人家,平常過日子,除非是家裡來了客人,否則大多是捨不得花錢買肉吃的。但是每一家都會養上兩三口豬,養上一年,等過年的時候就殺掉。大部分豬肉還是要賣掉,換些銀錢,採購過年需要的東西。甚至有的時候,一口豬賣的錢,要用來支付來年全部的油鹽醬醋等花銷,有的人家全靠著這些錢積攢下來,才能給兒子娶媳婦。
不過,家裡殺了豬,孩子大人還是要打打牙祭,過年的肉也豐足一些。
他們這裡,管這個叫做殺年豬。
當初分家的時候,連老爺子曾經有話,豬圈裡的豬不分,過年殺豬,給連守信一家分肉。
“行,我們明天趕早回來。”連守信就答應了。
第二天,早點鋪子照常開業。
“等客人散了,咱不做飯,直接回去。”張氏道。這樣也趕得及回家幫忙。
等客人漸漸少了,小七就開始走神,張氏看出來了。
“得了,等會我和你爹收拾,你們先回去吧。”張氏就對幾個孩子道,“有啥活,你們就幫著干點。”
殺年豬代表著快要過年了,代表著富足,代表著可以飽飽地吃上一頓香噴噴的豬肉。在孩子們眼中,殺年豬幾乎是僅次於過年的,最為歡樂的節日。
小七正想著要回去看殺豬,巴不得聽張氏這麼說。
連蔓兒、五郎、小七還有連葉兒就都離了早點鋪子,往家裡走。
進了院門,就看見連老爺子、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二郎還有張屠夫站在豬圈門口,正在品評豬圈裡的豬。莊戶人家殺豬,一般都要請專門的殺豬匠。張屠夫殺豬的手藝遠近聞名,連家殺豬,一直請的是張屠夫。
連家今年養了三頭豬,連老爺子打算殺掉兩頭,那頭還不大夠分量的再養些日子。
“連大叔,你們家這豬餵的好啊,溜光水滑的,肉膘也夠厚。”張屠夫哈哈笑著豎起了大拇指,“還有這豬圈,也是一絕。我看過這老些人家的豬圈,就你們家的這個收拾的是真乾淨。”
這些正是連老爺子最愛聽的話,連蔓兒不由得想,別看張屠夫長的五大三粗,乾的是殺豬賣肉的買賣,人可很會說話,怪不得同樣賣豬肉,他的買賣是最興隆的。
連蔓兒就上前跟連老爺子、張屠夫打招呼。
“你爹和你娘,還有你三伯娘那,咋沒回來?”連老爺子見只有幾個孩子回來了,就問道。
“我爹和娘他們就在後頭,我們先跑回來的。我娘讓我們看有啥活,先幫著幹著。”連蔓兒就道。
連老爺子笑了。
“去上房,問你奶有啥活沒有。別在這跟前站著,一會抓豬,別碰著你們。”連老爺子道。
“哎。”連蔓兒答應了一聲,幾個孩子就繼續往院子裡走。
東廂房前面的空地上,已經豎起了幾根木頭搭成的架子。架子下面堆了厚厚的黃土。再旁邊是木案板。
連蔓兒先到了上房。外屋裡,東西兩個大灶都在燒火,鐵鍋里裝了滿滿的水,鍋底已經翻起了水花。燒火的是何氏和古氏兩個妯娌。
古氏身上穿著周氏的舊衣裳,頭髮用了一塊藍色的土布包著,完全是普通莊戶人家媳婦的打扮。幾天的工夫,在周氏的調理下,她燒火、幹活的動作已經相當的熟練了。
周氏站在後門口,正指揮著三郎和連守禮往外搬大木盆。
“別站那害事兒,”周氏看見連蔓兒幾個,“你爹咋還沒回來?”
害事兒,是他們這的土語,就是礙事的意思。
“我爹馬上就到。”連蔓兒讓開道,走過去也抱了個大木盆往外搬。
今天殺豬,家裡的人都被周氏支使的團團轉,並不需要連蔓兒再做什麼。周氏見連蔓兒有眼力勁兒,就又將目光轉向古氏。
“老大媳婦,你咋燒柴禾那,狠呆呆地,你跟誰賭氣?不樂意幹活,你屋裡放秧子去,別在這跟我使性子。”周氏斥罵道。
古氏是添柴禾添的急了點,聽周氏這樣罵,扭身想要反駁,最後還是底氣不足,忍了下來沒有說話,抬手從灶下抽出兩根柴禾來。
“我的話又不入你的耳了,你跟我這置氣?那都燒著了,你還往外拿。你又想燎房子了?”周氏又罵。
連蔓兒趕忙撤身出來。周氏要是看你不順眼,不管你做啥,她都有本事挑出錯來。這種情境在連家很常見,只是今天,古氏代替張氏和趙氏,成了那個倒霉的媳婦。
這會工夫,連守信、張氏和趙氏都回來了。
“先抓豬。”連老爺子見幾個兒子,孫子們都到齊了,就將手一揮,下了命令。
張屠夫、連守義、連守禮、連守信、二郎、三郎就都跳進豬圈,連蔓兒幾個要過去看,被張氏攔住了。
豬這種生物,感覺到要被殺掉吃肉了,也會拼命反抗的。張氏怕豬從豬圈裡跑出來,傷了幾個孩子。
連蔓兒幾個只好站在院子當間,遠遠地瞧著。
就聽見豬圈裡傳出來一陣陣豬的嚎叫,沒用多少時間,連家的眾男丁就將兩隻豬捆住四蹄,用粗木槓子抗了出來。
“連大叔,兒孫多,都有力氣,您老有福氣啊。”張屠夫道。兒孫多,都正是好年華,抓豬這種力氣活,都不用請外人幫忙。
這又是連老爺子極愛聽的話,他看了看幾個幹活的兒子,滿心眼的高興,再一扭頭,就看見了連守仁和連繼祖。這父子倆跟在連老爺子跟前,卻沒進豬圈去抓豬。連老爺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不過隨即就過去了。他紅光滿面走在前面,仿佛率領著千軍萬馬得勝歸來。雖然他身後就是幾個兒孫,抗的只是兩頭家養的豬。
一頭豬被倒吊在了木架子上,張屠夫從旁邊的案子上拿起自己的包袱,從裡面取出一把殺豬刀,一塊磨刀石。刀是早就磨好了的,但是他還是象徵性地將殺豬刀在磨刀石上磨了兩下,然後走到架子旁邊,打量著那頭豬。
這是在選擇下刀的地方,眾人都在旁邊津津有味地看著。
連蔓兒覺得自己不大能受得了血腥場面,就扭身回了屋。等她坐到炕上的時候,那頭豬最後的嚎叫消失了。
張屠夫動作還真快。
這下,連蔓兒又想看了。她就又轉身出來。
“來來回回地跑啥,靠邊上點,別碰著。”張氏端著一盆水笑著數落閨女,語氣中都是疼愛和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