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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以吹打起來,連蔓兒馬上就安排了車,送連枝兒離開。吳家興不放心,親自送連枝兒回去,之後才又回來幫忙。
晌午時分,就在老宅院內開席。一應的使費,自然也是連蔓兒家出的。連葉兒往上房裡跑了一趟,回來就悄悄地告訴了連蔓兒,說是周氏將老宅的東西看的很緊,就連碗筷等都不讓人使用,怕到時候摔碎了或者遺失了。
“好像這是別人家的事情似的。”張氏說了一句。
眾人也都是嘆息搖頭。
西廂房南屋裡放了兩桌,連蔓兒、張氏等人都坐下吃飯。豆腐席說起來簡單,但是真正要做好,卻是很難的。這次請來的劉一勺,就是十里八村做豆腐席最有名的廚子。連蔓兒嘗了幾道菜,暗暗點了點頭。她一夜沒睡,剛才吃了幾塊點心,現在並沒有什麼胃口,只是就著蘸醬,多吃了幾口大豆腐。
這大豆腐是從三十里營子的豆腐坊定的,三十里營子的豆腐鮮嫩、美味,在遠近都很有些名氣。
“席面做的不錯。”吳王氏就道。
除了豆腐,席上還有蘿蔔燉肉等暈菜,甚至還有兩樣炸的素丸子。這是一般辦白事的席面上極少見的,顯然是連守信發了話,不用在乎銀錢,因此吳玉昌那邊就盡力鋪排開,廚子也正好顯示顯示手段。
白事雖然大多儉素,但好壞人們心中、口裡還是會有評說的。老人的白事辦的風光,人們議論起來,一方面會說子孫孝順,另一方面,也會稱讚老人,說老人走的體面。如果白事辦的不好,人們不僅會說子孫不孝,還會哀嘆說老人走的寒酸,似乎因為這個,老人的黃泉路都會變得更艱難,甚至還會影響了老人在地府內的待遇。
連蔓兒當然不信這些,但在這個年代,這些觀念卻是深入人心的。
吃過了飯,撿了個來弔祭的人比較少的空閒,連蔓兒、五郎、小七,還有張氏和連守信就回了自家一趟。
李氏見連守信和幾個孩子回來了,自然高興,又聽說他們是連夜趕路回來的,就心疼了。
“晌午這會,那邊應該沒啥人,你們幾個都好好歇歇。這還得好幾天,不在這一會。”李氏就對連守信和幾個孩子說道。
“我坐一會就回去,蔓兒和小七今天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用去了。五郎和你娘,你們倆好好歇歇,下晌咱們還得去。”連守信就道。
“行。”張氏就點頭。
張氏進門的時候,曾經吩咐了廚房,這會的工夫,廚房裡就打發人來送了兩大碗、兩小碗的炸醬麵。雪白勁道的麵條,上面堆著豐富的面碼,炸的紅紅亮亮的肉醬,不說聞起來那股子香味,就是這賣相就足夠勾起人的食慾的了。
“剛才在席面上,我看你們爺幾個都沒咋動筷子。你們平常就愛吃這炸醬麵,我讓廚房給做了幾碗,趕緊趁熱吃,要是餓過勁了,往後心口疼。”張氏就讓連守信他們吃麵。
因為趕路,連守信確實有些累,再加上連老爺子過世,因此才沒什麼胃口。不過,看張氏那樣殷切的目光,誰都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連守信就先抱起碗,大口地吃了起來,就算吃不下,也要吃。
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也端起了碗。
“都挺好吧,沒鬧啥的?”李氏將張氏叫到旁邊,低低的聲音詢問。
“是沒吵吵,”張氏就飛快地看了連守信一眼,才低聲答道,“不肯戴孝,一聲都不哭,啥都是我們掏的,她那東西把的緊,好像生怕誰偷了她的似的。”
“她也沒啥可鬧的,啥啥都不用她操心,都是我們的。我沒上前管事,孩子他爹也說了,我們就管掏錢,事情都是知客的說了算。不跟我們,這她還能鬧起來?”
“這就對了。”李氏聽了就點頭,“老吳家還是她外甥,這樣好。”
“她倆姐妹陪著她,她大姨奶那,我們給遞了話,好好勸勸老太太。再有,要是她三姨奶說啥,讓她大姨奶攔著點。”張氏就又道。
這是連蔓兒她們在老宅的西廂房核計出來的。
“還有繼祖媳婦,也讓她看著點老太太。”
“哎,你們是操心。”李氏就嘆道,“不過,啥時候都是好人多,你們走的正行的正,到啥時候都不怕。”
“先把喪事好好辦了吧,等完了事,估計還有羅爛。”張氏就又將剛才安排鼓樂等事都跟李氏說了,然後又說到給燒鍋屯送信兒。
“你爹他們,估計得下黑兒才能到。”李氏就道。
張青山今天得了信兒,明天趕來就完全合乎禮數。不過,以李氏對張青山的了解,他肯定是得了信兒立刻就會往三十里營子趕,來弔祭連老爺子。
張青山是個重情的人,而且不念舊惡。連老爺子沒了,他肯定要記起以前兩人相交的時光。他們曾經是很不錯的哥們兄弟,不然也不會將張氏嫁到連家來。
連蔓兒幾個吃完了面,又說了一會話,外面就進來人稟報,原來是五郎的幾個朋友聽到了連老爺子過世的消息,趕來拜祭了。
“還有王舉人、王小太醫,也先打發了人過來,說是在縣城聽到的信兒,正趕過來。”
“只怕還不止這幾個。”連蔓兒就道。
他們雖然分家另過了,但是連老爺子還是連守信的親爹,五郎的親爺。與他們有來往的人家知道連老爺子過世,怕都是要來弔唁的。
這些人,當然得連守信和五郎親自出面接待。
這個稟報的人還沒下去,又有人上來稟報,說是縣城宋家宋海龍帶著人也來弔孝。
第八百七十五章弔客
這兩年,宋家一直維持著和他們的來往,但凡有大事小情,宋家總會打發人來上禮,年節的禮也從來沒有落下過。兩家雖然並不親密,但是禮尚往來,就把這個關係給維持了下來。不知內情的,或許以為這是因為連花兒曾經是宋家的媳婦的緣故,但只要略了解一些內幕的人都會知道,連接兩家的是跟沈家的關係。
連老爺子死了,宋海龍會來弔祭,這早就在連蔓兒一家的預料之中。
連守信和五郎就趕忙起身去老宅,還將小七也帶了過去。小七年紀雖小,卻正像當年五郎那樣,要早一些跟著父兄多見世面,多多習學。隨後,張氏也去了老宅。
連蔓兒沒去,她陪著李氏說了一會話,又叫了幾個家人過來,問了問這幾天家裡的情形,然後就去西屋補眠。
“等我姥爺、大舅他們來了,再叫我。”臨睡前,連蔓兒是這樣囑咐的。
本來這幾天在府城,因為忙著置買田莊和安排田莊上的事務,連蔓兒就不曾好好休息過,再加上一宿的顛簸沒有合眼,她是真的累了。不過,她剛打了個盹,連葉兒就來了,接著吳王氏帶著連枝兒也來了。
沒人來西屋打擾連蔓兒,不過連蔓兒聽見了動靜,還是起來了。她一邊收拾,一邊不由得並暗自嘆氣搖頭。正像眾人所說的,遇到家裡老人沒了這樣的大事,一家子這幾天誰都別想好好歇著。本來辦白事就比辦紅事要麻煩,要勞累。
連蔓兒另換了一身鴨青的襖裙,頭上只戴一根珠簪。兩根素銀的髮釵,全身上下不戴一點顏色的裝飾,走到東屋來,和連葉兒一起坐在炕上陪著李氏說話。
“……本來啥事都沒有,就是讓他們倆打架給氣的。”連葉兒細細地跟連蔓兒說著連老爺子犯病時的情形,“那時候我爹被叫過去了,我爹就看出咱爺要不好。還沒摔到炕下的時候,好像就說不出話了。我爹讓他們停手,他們誰都不聽。咱奶也不看著咱爺,就一個勁兒的讓我爹拉架。”
“肯定是沒想到……”李氏聽著,就嘆了口氣。
周氏和老宅的人,都沒有想到,連老爺子這次病的會這麼厲害,沒有緩過來。
連老爺子這半年多來,身子一直不太好,反反覆覆的鬧了好幾次了。周氏看著在連老爺子病倒後,服侍的似乎很精心。但是,在平時除了會給連老爺子張羅小灶之外,其他方面卻可以說得上是粗心。
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她從來不會因為顧忌連老爺子會犯病,而收斂自己的脾氣。周氏從來就不是個溫柔的女人,而連老爺子的病,吃什麼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要心情舒暢。
連老爺子幾次發病,說起來,都是周氏和老宅那幫人給鬧的和氣的。
“這世上的事啊,有時候就沒法說,冤孽……”吳王氏跟李氏低低的聲音嘆道,“老爺子應該是享福的日子。”
“誰說不是那。”李氏點頭。
晚些的時候,張氏帶著小七從老宅回來了,五郎和連守信則還是留在老宅。
“來的人還不少,都是聽見了信兒。我估摸著,明天的人還得更多。”張氏就說道。她這個時候所說的來弔祭的人,自然是看著連守信和五郎來的。明天,連老爺子過世的消息傳的會更遠,自然會有更多的人上門來。
“這是肯定的。”吳王氏就道。
下晌申初,張青山帶著張慶年、張延年,張王氏、胡氏,這一家子都來了,一家子都是一身的青衣,顯然對連老爺子過世這件事很重視。
按著禮數,張家只要來一兩個人做代表就可以了,之所以全家都急急忙忙地趕了來,一方面自然是張青山還念著與連老爺子的舊情,另一方面,則是看著連守信和張氏。
連蔓兒打發了人,將小龍和小虎從學堂里接了回來。大家說了一會話,就留下連枝兒幫著看家,張家一大家子,連蔓兒、張氏、吳王氏、連葉兒等就都往老宅來。
到了老宅的大門口,張青山就大聲哭開了。
“老哥哥,你咋走的這麼急,最後一面都沒見著!我的老哥哥哎,心疼死兄弟了!”
民間上門弔孝,進門就要哭,這是習俗。哭的越悲切、越大聲,就越證明與死者的關係好,也證明死者的人緣好。
張青山是長輩,他這邊剛放開聲,幾個孝子忙就從屋裡迎了出來,將張青山讓到靈前。張青山與連老爺子是同輩,因此無需在靈前下跪,只是上了三注香,幾個孝子向張青山磕頭致謝。隨後,張青山就在靈前的矮凳上坐下,給連老爺子燒紙。
張青山一邊將一沓沓的紙錢點燃,一邊嘴裡絮絮地說著連老爺子的往事,自然都是連老爺子做大掌柜時候如何能幹、如何仁義,如何交遊廣闊。
“我老哥哥是個好人,這一輩子不容易啊。走的雖然是早了點,可走的也放心。兒孫們都出息了,老哥哥,你就放心的上路吧。”張青山說到這,又哭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