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頁
連老爺子的中途退席並沒有影響到大家的食慾,最後一大盆的米飯還有飯桌上所有的菜餚都被吃了個精光,連守義和何氏還嘟囔著說沒吃飽。
周氏看著光溜溜的碗底,暗自慶幸她留了一半的飯菜出來。
何氏、蔣氏、連芽兒、連朵兒忙著撤飯桌,到外屋去洗刷碗筷。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四郎、六郎都坐在炕上沒有走,很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
連老爺子飯菜都沒怎麼吃,坐在那一言不發,顯然心情不好。周氏看了連老爺子兩眼,就將臉扭開了,也不上前詢問。
“這老吳家這席面,這可真闊,真是大財主啊!”連守義一邊剔著牙,一邊回味著剛才的席面,“這席,都頂上城裡那些富戶的席了。聽說準備了將近一百桌,這錢可得花的海了去了。”
“收的禮肯定也不少。”連繼祖就道,“他家這老些年都沒辦事情。別人家誰有事情,他都去隨禮。人家的交際也廣。”
“酒樓都給包下來了,聽說是專門招待老四那些貴人朋友的。”連守義歪著脖子,有些神往地道,“那酒樓的席面,估計比這個還得好。”
連繼祖就沒接話。
“繼祖啊,你不是早就說,今天要跟你媳婦赴席去嗎,咋沒去。要是去了,興許就能坐酒樓的席了。”連守義斜睨著連繼祖,不懷好意地道,“我們爺幾個,那是姥姥不疼,舅舅不待見,哪哪都沒我們的事,擺不上檯面了。這家裡,也就你和你媳婦了,你們應該去啊。”
連繼祖和蔣氏當然想去,當新親坐席多體面,還可以趁這個機會與連守信那一股人將關係拉近一些,在十里八村的人前露個面,那才是重要的。
然而,這種事,不是他們想去就能去的。他們是想去,原先連守信和張氏也發了話,讓他們去。但是可惜的是,連守信又改了主意,躺他們在家裡好好照顧連老爺子,不讓他們去了。
而連老爺子,本來是板上釘釘要去坐席的人,而且坐的還是首席的上座。
連繼祖有些喪氣,下意識地看了連老爺子一眼。連老爺子為什麼吃不下飯,為什麼不說話,這一屋子的人心裡都知道。可連守義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少說兩句吧。”一直沒說話的連守仁小聲地說了一句。
“爹,不是我說啊,這事你就該去,病了咋地,又不是走不動爬不動,就是走不動爬不動,我背著你老,也得去坐席。”連守義似乎沒有聽見連守仁的話,又直接對連老爺子道,“還得坐上席。咱就都該去,就是今天攪鬧他們,那也是應該的。咱輩分在那擺著,今天他們誰都得哄著咱們。”
誰都沒說話,連老爺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也沒言語。
連守義就越發來了勁兒。
“老四啊,這是一天比一天不拿咱當一回事了。”連守義也盤起腿,一邊晃著腿,一邊大大咧咧地道,“他抖起來了。嫌咱們出去給他丟人。這麼大的事情,不把咱們擺前頭,不讓咱們去坐席,就給送這一桌席面過來,就把咱們給打發了。”
“我就算了,人家一直都沒把我當人看。可我大哥那,還有繼祖,那可是老連家的長子長孫啊,也跟我似的見不得人了?他說啥也應該把我大哥和繼祖給擺前頭啊。”
“別說我。”連守仁垂頭道。
“老四這小子,膽子肥了。早就不把我大哥和繼祖放在眼裡,這回可好,連咱爹他也給擼下來了。他這是無法無天了,把親爹都踩腳底下了。爹啊,這個事,你就不該忍。你就該想想法,別看老四他咋能耐,你跟他豁出去,他就得怕你……”
連老爺子依舊一言不發。
“這給送飯菜,一口酒都沒給送。不行,一會人來了,我得朝他們要酒。他要是不給,我就上他家要去。老四當官了不把咱當回事,他老吳家是啥人家,也瞧不起咱們!”連守義膽氣越發地壯了,揮著胳膊很有要大幹一場的勢頭。
但凡辦事情,都最怕人鬧事。如果有人鬧事,為了不把事情鬧大,影響了喜氣,主人家多半都會做出妥協。
這個時候,就聽見大門響,有人走了進來,在院子裡就跟外屋的何氏和蔣氏打招呼,是吳家打發人來收傢伙了。
連守義一臉的躍躍欲試。
“你給我消停點!”連老爺子突然醒過來似的,怒道,“沒喝那馬尿,你就撒酒瘋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煩惱
連守義被連老爺子突然呵斥,開始愣了一下,然後就撇了撇嘴。
“枝兒成親這麼大的事,我早就盼著了。親上加親的好事,我是想去看看。可這人老了,身子骨不給你做主啊。李郎中說了也不止一回了,我現在這樣,不能大悲大喜。……老四說了,讓我去坐席,看看就回來也行。他是那麼說,可我不能答應。”
“……那麼多親朋好友,熱熱鬧鬧的,我到時候一高興,就得給大傢伙添麻煩。今天大傢伙都忙,我幫不上啥忙,也不能去給幫倒忙去。”
連老爺子說的這些也是實情。那天連守信帶了李郎中來,說入冬了,看著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沒什麼精神,請李郎中給老兩口子把把脈。
莊戶人家,別說身體沒事,就是有些小毛病,沒到挺不住的時候,也不會輕易請郎中。但是連老爺子知道,大戶人家是有請郎中給請平安脈的習慣的。
因此,連老爺子也沒在意,只認為這是連守信想要孝順他和周氏。
李郎中給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把了脈。周氏身體沒問題,而連老爺子這邊卻依舊是肝火、心火俱盛。李郎中給留下的醫囑,就是讓連老爺子好生休養,心裡別想事,切忌大悲大喜。
就是這醫囑也並不新鮮,以前連老爺子幾次病倒,李郎中都說過類似的話。
誰知道,連守信聽李郎中這麼說,當時就提起連枝兒和吳家興的喜宴,跟李郎中說擔心他去參加喜宴,經歷大喜會對身體不好,甚至再次發病。
李郎中則是點頭,說連守信的擔心很有道理。
送走了李郎中。連守信就很委婉地跟他說,為了他的身子骨著想,連枝兒辦喜事的當天,就不再勞動他了,並讓連繼祖和蔣氏也留在家裡,好生照顧他和周氏。
“一家人,不在乎這些虛禮。有那份心意就行。”最後,連守信還說了這樣一句話。
等連守信走了,連老爺子就明白過來。連守信專門請了郎中來,為的就是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不讓他參加連枝兒和吳家興的喜宴。而且,就是連繼祖和蔣氏也不讓去了。
連守信擺明了是不讓老宅的任何一個人出現在喜宴上。
“這是吃心了。”那天夜裡,連老爺子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就和周氏嘮叨。
本來說的好好的,請他坐首席,還讓連繼祖和蔣氏都去坐席的,突然之間做出這樣的改變,其原因是什麼,也是明擺著的。是周氏打發蔣氏送去的添妝,惹惱了連守信一家人。
“都是你!”連老爺子忍到了夜裡才罵起了周氏。“你天天是幹啥吃的,這家裡家外的活也不用你,你都支使人幹了。就給枝兒添妝這件事,讓你經點心。你咋就不往心裡去!”
“說了好幾遍,讓你花點錢,把禮置辦的體面點,你就是不聽。你當老四還是原來那?”
“就是原來。也沒有你那麼摳的。人家要送你那樣的禮,你咋想?”
“四六不懂啊你。這人都讓你得罪光了,你就樂了。你看看你,哪個兒子媳婦的關係你處理好了,家裡有誰待見你?你啊,你就稱誰都不搭理你。”
“妻賢夫禍少,你可好,你就是惹禍的根苗。好好的事,交給你手裡,你就給辦糟了。還說別人誰吃啥啥沒夠,幹啥啥不行,最最啥啥沒夠,幹啥啥不行的是你。你看看你,能吃能睡的,一點都不過心,你比老二媳婦都沒心沒肺你!”
周氏本來有些心虛,這屋裡除了他們老兩口子,也就一個連守仁,因此連老爺子罵了半天,她都裝睡著,沒有吭聲。可連老爺子越罵越狠,最後竟然還說何氏都比她強。這對周氏來說,是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了的侮辱。
周氏霍地坐起身,指著連老爺子的鼻子也罵開來了。
“我四六不懂,你懂的多,也沒見你辦啥出色的事。嫌我不賢,你休了我。看你老王八犢子下回癱巴在炕上,還有誰伺候你。我整天啥也不看,你那裝老的衣裳還有你身上這些不是我一針一線給你做的?有能耐你別穿我做的衣裳,你光屁股待著。”
“沒囊沒氣,不就是人家不讓你去坐席了,你不能上人跟前露臉去了,你不樂意了。你不敢跟人家炸刺,你就拿我出氣!我就給她那些東西了,她能拿我咋樣。我也沒看她敢來跟我說啥。你惦記著去坐席,我可不惦記。我不缺那口吃的。她愛咋地就咋地,我過我的日子。”
“你拿我出氣有啥用,你找老四去呀。你給他下跪磕頭,你給他賠禮道歉,求他讓你坐席去!”
連老爺子最能拿住周氏的痛處,同樣的,周氏也知道連老爺子哪裡最疼。
連老爺子被周氏堵得半天說不出來話,一肚子的氣只能憋著。
從知道連守信不讓他們去參加喜宴,連老爺子就開始堵心,而且一天比一天強烈,今天到了一個最高點。
看著周氏和一家子樂滋滋地吃著吳家送來的席面,連老爺子越發難過。在他看來,哪怕是他去了喜宴,什麼都沒吃到,也比在家裡吃上山珍海味還強。
只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法挽回了,罵周氏根本就沒用,周氏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面,周氏和他的想法不一樣,他所在乎的一些東西在周氏的眼睛裡,根本就一文不值。
吳家打發來取回傢伙的人進屋來跟連老爺子客套了兩句,就拿著傢伙走了。因為有連老爺子的壓服,連守義那要酒的話也沒敢說出來。
連老爺子鬆了一口氣,目光掃過炕上坐著的幾個人,暗地裡又嘆了一口氣。
“老四一家,今非昔比了。”連老爺子喃喃道。
周氏因為送了那樣一份添妝,連守信和張氏那邊默默地接了,以為給張氏和連枝兒添了堵,立了威,因而頗有些沾沾自喜,覺得她厲害,壓了別人一頭,別人拿她沒法子。
連守信和張氏收了那樣的禮,沒嚷沒鬧,反而給他請了郎中來,利用郎中的嘴,以孝道和照顧他的身子骨為名,名正言順地將他和連繼祖、蔣氏都剔除在喜宴之外。而在喜宴的當天,又這麼大張旗鼓地送了上等的席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