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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我能有啥事。……就是我這心裡,有點膈應。”張氏聽了連蔓兒的話,就搖了搖頭,打起精神來飛針走線,“你們說,這世上她咋就有這樣的歪人啊。我的一片心血啊,要不是今天聽她親口說,我還拐不過這道彎來,我還往好處想那。”
“以前沒想通,現在想通了也不晚。”連蔓兒就道。
“她根本就不知錯,她要不是害怕鬼神,最後她還不能認錯那。”張氏就又道。
“跟這樣的人分辨是非,那才費力不討好,最後落一肚子的氣。對她,就要用她的法子,她怕啥,咱就給她上啥。”連蔓兒就道。
“蔓兒,你說經過這一回,她以後就不會再鬧騰了?”連枝兒抬起頭,問道。
“八九不離十吧。”連蔓兒保守地答道。
周氏性格強悍,剛愎自用,不管自己的對錯,在兒子、兒媳婦跟前,她是從來不會低頭的。可一旦讓她低下了頭,她也就再抬不起來了。
所以,連蔓兒才會和張氏商量好了,今天就是要向周氏問明白。周氏先前對張氏又是下跪、又是認錯,那根本就是為了拿捏她們再作,是不能算數的。最後,還是藉助小八的威力,讓周氏親口對張氏認了錯。
周氏親口認了她是欠了張氏的。
經過這一道,以後周氏自是難以在張氏面前再直起腰來了。
然而,只是這樣還不夠。因為這不算是惡,只是一個很公平、正常的要求。周氏還是會慢慢地緩過來。
所以,才有了後面的那一句戲弄。周氏心神恍惚之下上當,讓她的屈辱更甚。
以後,就算周氏真的再鬧騰什麼,甚至不用張氏、連蔓兒或者連枝兒出面,只要打發當時屋裡的任意一個丫頭和婆子過去,周氏就得啞。
連蔓兒可以想像,以後周氏再不會唱戲似的、以拿捏為目的罵她們心狼什麼的了,因為今天,連蔓兒在周氏的眼裡,成了真正的惡人。
被周氏拿捏、欺壓,與成為周氏的噩夢,這都不是連蔓兒所願意的。是周氏逼著她,必須要二選一。那麼選擇哪一個,可不就是顯而易見的嗎?
有了這次,連蔓兒相信,她們會有很長、很長一段消停的日子。而這段時間,她們可以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她們還有許多的事要做。
“也不知道你爹和五郎什麼時候回來?”張氏看了一眼窗外,幽幽地說道。
張氏母女三個在家做針線,等待連守信和五郎的消息。另一頭,連蘭兒和蔣氏扶著周氏回老宅。連蔓兒這邊並沒打發人也沒打發車送她們,一開始周氏還閉著眼,似乎人事不知,等離開了連蔓兒家的大門口,走上了官道,周氏的“明白”過來了。
三個人默默無語地走回老宅來,一進屋,周氏連鞋子都不脫,就躺在了炕上。
周氏病倒了,這一次是真病。
然而,昨天剛請過郎中,買了藥,丟了臉,這一回周氏真病了,一家子都沒人相信。
“還請郎中,還沒作夠,臉還沒丟夠,當那錢真是大風颳來的!”連老爺子怒道,“我跟你丟不起這個臉,你還請郎中,到扔出去那一天,都別想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香灰
連老爺子既然這麼說了,老宅的其他人自然不會有人主動提要給周氏請郎中的事情。直到傍晚,連老爺子見周氏依然如故,就猜到這次周氏去連蔓兒家是沒有占到什麼便宜,所以才會一直不開晴。
以往遇到這種情況,就得有人去哄周氏。而且是誰沒讓周氏占便宜,就誰去哄才最有效。但是目前的情形,正是要人出力幫忙的時候,怎好再讓人家來伏低做小。
連老爺子深知周氏的性情,一邊心裡責備周氏不省心,一邊又難免有些擔憂。
連老爺子終於還是向連蘭兒和蔣氏詢問起了她們去連蔓兒家的細情。
“……老太太給四嬸下跪了……,四嬸和蔓兒說,昨天就打發人去找四叔和五郎了,讓等著信兒。”蔣氏簡單地兩句,將些細節都略過不提。
連蘭兒在周氏身邊呆呆地坐著,沒有說話。
“又用上她那老一套了,這不讓人省心的。”連老爺子嘆氣道,“那咋這樣回來了?”
連老爺子根據經驗,判斷周氏又用下跪拿捏住了張氏,讓張氏答應了幫助連蘭兒。那麼周氏旗開得勝,怎麼會這麼無精打采地回來了那?
“……四嬸想再懷個孩子,這兩年都沒懷上,說是因為……身子傷的太厲害,就說起了掉了的那個孩子……說託夢、附身啥的……”蔣氏含蓄地道。
“該,該!”連老爺子就認定周氏這是被嚇著了。
和沒病裝病不一樣,被嚇著了可是大事。連老爺子和周氏雖平時經常拌嘴,打起來都嘴不饒人,而且還都上過手。但是老兩口子到了這個年紀,最需要的就是相互扶持。兒孫們再孝順,有很多事還是替代不了夫妻。
連老爺子看周氏此時消停了,火氣漸退之後就想起周氏的好來。比如說在他中風後,周氏是怎樣精心服侍他的。又比如說連守信和張氏送來到了布匹,周氏又是怎樣點燈熬油精心為他fèng制裝裹衣裳的。
那裝裹衣裳還只完成了春夏兩套,還有多半沒有完工。
連老爺子想的心軟微微動念要給周氏請郎中。不過轉念一想,還是丟不起這個人。比起沒病裝病請郎中開甜藥水吃,這個因此害過兒媳婦和孫兒的性命而嚇病了請郎中,更加的不經講究啊。
不過,好在像這種症候,莊戶人家有的是土方子。其中最常用,據說也最為有效的就是喝香灰水。像大多數莊戶人家一樣連老爺子和周氏這屋裡有小佛龕,裡面供了一尊佛像,周氏燒香燒的十分殷勤,那小香爐里已經攢了滿滿的香灰。
連老爺子就讓蔣氏燒水,一杯水裡兌了半杯的香灰進去,調成濃濃的灰黑色湯汁。
連老爺子看著何氏和蔣氏將這香灰水強給周氏灌了下去。
香灰水自然是難下肚的,周氏被強灌了香灰水之後,立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那頭臉因為刺激,也由白轉紅。
這香灰水竟然真的有了作用。周氏也不再躺著了,只是盤膝坐著耷拉著眼皮子,嘴裡念念有詞,不知道說些什麼。
連老爺子猜到周氏是憋了一口氣沒撒出去,總是要陰一陣子才能好,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周氏竟然沒鬧,而且對在連蔓兒家發生的事隻字不提,連蘭兒暗自鬆了一口氣。她原本還擔心,若仔細計較起來,她這邊就難以交代。畢竟在連蔓兒家的時候,她為了討好連蔓兒已經明顯地背棄了周氏。
連蘭兒知道周氏素來是一點虧都不肯吃的人,這次吃了這樣大的虧,卻不言不語。連蘭兒想了想,就認定周氏是開不了口,因為在連蔓兒家丟了臉,落了下風。這麼想著連蘭兒就鬆了一口氣。
她是絕不會去想,周氏閉口不言,是不是因為不願意提及她的背棄,是為了顧惜她的緣故。她只盼著連守信和五郎早點回來,因此偷偷塞了幾個銅錢給六郎,讓六郎去村口守著,一旦連守信或者五郎回來了,立刻來告訴她。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過去了,可是連守信和五郎卻誰都沒有回來。
連蘭兒熬的兩眼通紅,早飯都吃不下去,跪在連老爺子跟前哭的死去活來。囁囁喏喏的,就有些微詞。連老爺子也有些驚疑不定,但他卻沒有慌。
“人肯定是都打發出去了,不是都說了,人沒個一定的地方,不好找。你們沒出過遠門,都不懂出門在外的艱難。”連老爺子對連蘭兒道,“你別胡思亂想,老四那一股都是啥樣人,我心裡明鏡兒似的。這肯定是有啥事給耽誤了。”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對自己的幾個兒孫的人品和性情,連老爺子還是了解的。
“爹,我也信得過老四和五郎,可是現在,那屋裡頭,我看倒是蔓兒和老四媳婦當家。”連蘭兒就道。
“那也是老連家的人。”連老爺子自然聽出了連蘭兒的言外之意,斬釘截鐵地道,“要說人品,人家那一股,哪一個,都比你們強。”
連蘭兒立刻就被嗆的啞了。
連老爺子對連蘭兒也是有不滿的,只是對已經嫁人的閨女,回家來就是客,所以不好直接訓斥罷了。要知道,就是連蘭兒的慫恿,周氏才會要什麼棉綾做裝裹,鬧的滿城風雨。這一回,連老爺子之所以和周氏打起來,也是因為連蘭兒在旁邊拱火的緣故。
比起周氏的閨女,連老爺子的眼睛裡更偏重兒子。連蘭兒在周氏跟前說幾個兄弟和兄弟媳婦的壞話,周氏會聽,而且還會因此和兒子、兒媳婦們過不去。但同樣的話,若是說給連老爺子聽,只會惹連老爺子生氣。
在平時,連蘭兒也不會犯這樣的錯,但她現在實在是著急、心慌。
連老爺子這邊連蘭兒說不動,轉頭又想去央告周氏。只是不管她怎麼說,周氏都是無精打采的。
這一天在一些人眼裡,過的非常慢。
到了下晌,依舊沒有連守信和五郎的消息,連蘭兒的嘴邊已經長滿了火泡。
“爹,”連蘭兒再次給連老爺子下跪,“……肯定都盡心盡力了,求你老過去看看……”
這一次,連蘭兒可是半句不好的話都不敢說了。
連老爺子帶著連蘭兒和連繼祖來到連蔓兒家門前,立刻就被請了進去。他們被請進前廳,連蔓兒已經等在那裡了。
炕上擺著一張炕桌,上面筆墨紙硯俱全,連蔓兒就坐在旁邊,似乎剛剛正在處置什麼事務。
見連老爺子帶人進來,連蔓兒就站起身給連老爺子問好,又請連老爺子坐下,讓人擺上茶水點心來。
連蘭兒不由得偷看了連蔓兒一眼,這樣的招待,昨天可是沒有的,今天的連蔓兒也與昨天不同,對連老爺子極為恭敬。
大家落座,還沒等連老爺子說話,連蔓兒就先開了口。
“剛想去老宅看你老,順便說點事,沒想到你老這就來了。”連蔓兒嘴角含笑道,“……我爹在那邊被絆住了腳……”
聽了連蔓兒這句話,連蘭兒自然是面無人色,就是連老爺子也微微有些動容。
“是出了啥事?”連老爺子立刻就問道,“別看我在家裡,我也聽人說了。你爹去的那地方,好些打大西邊過來的人,那些人,和咱們不是一路,都是野蠻人啊,動不動就掏刀子。你們在那邊辦牧場,我當時就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