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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氏今天臉上薄施粉黛,頭上插著一根赤金鑲珠的髮簪,另外簪了兩隻赤金的壓發,耳朵上是金鑲珍珠的墜子,手腕翻動之間,還露出一對黃澄澄的金鐲子。還有她剛剛脫下的大毛披風,身上穿著的文錦褙子,腳下的高底繡花鞋,無一不精緻、貴重,且都是最流行的式樣。
那高底鞋,鞋底必是藏了香粉的,剛才蔣氏走動間,連蔓兒就能聞到隱隱的香氣。
連繼祖的穿戴、打扮與蔣氏十分登對,手上更是戴了三隻赤金鑲寶石的戒指。
張氏要說的話,是苦口良言,但顯然面前的兩個人,都不會領情,那何必要說。
將紙錢都疊好了,又坐了一會,趙氏和連葉兒就過來了。
張氏看著天色不早,就說要去準備飯菜。
“今晚上,就都在這吃吧。”張氏就道。
連蔓兒在張氏身邊,背著眾人給張氏使了一個眼色。
“他三伯娘,幫繼祖他們兩口子收拾了沒,炕燒了沒?”張氏就問趙氏,然後轉頭對蔣氏道,“繼祖媳婦,要不,你先跟著你三嬸過去再收拾收拾,現在天暖和了,炕還是得燒。這做飯人手夠了,你放心去吧。”
“等會他三伯下工回來,也趕緊過來。”張氏又對趙氏道。
蔣氏是個聰明人,見張氏這樣說,就知道張氏只留他們吃飯,卻不留他們在這住。要住,他們還是得回老宅住。
雖是心中不大痛快,但是這頓晚飯,張氏還是準備的很豐盛,吃過晚飯,連繼祖和蔣氏隨著連葉兒三口人去了老宅,一家人就圍坐在燭光下說話。
連蔓兒將連繼祖和蔣氏拿來的點心匣子打開了,裡面的點心還不錯。
“這好像是太倉縣城那家最大的點心鋪子的點心。”五郎仔細地看了看點心匣子上的花紋和鋪子印記,就說道。
“你奶能給咱預備這些個,不容易啊。”張氏就嘆道。
連蔓兒就將來往的人情帳冊拿出來,將這次蔣氏帶來的禮詳細地記了上去。
“跟太倉那邊來往的,我單獨記了一個冊子。”連蔓兒記完,抖了抖手裡薄薄的帳冊,說道。
“她啥也不給咱們,我才高興那。”張氏就道,“看繼祖和他媳婦那身穿戴,他大伯那縣丞的俸祿,供的起?”
這個朝代官員的俸祿並不發銀錢,而是發祿米。縣丞的俸祿,每個月為七百八十斤米。太倉那邊算上妞妞和二郎的小閨女,總共是十六口人,明面上,就只有連守仁一個縣丞的俸祿。就算不算妞妞和那新生的嬰兒,按照十四口人算,這一個月平均每個人還不到五十六斤米。
節約些,應該能夠餬口吧。
當然,這個年代,只靠俸祿吃飯的官員是極為稀有的。但是一個八品小官,要養活這麼一大家子,還能讓連繼祖和蔣氏穿戴成那樣的,就太不簡單了。
“給咱燎鍋底那一回,我大嫂還沒打扮的這樣那。”連枝兒就道。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唄。”連蔓兒道。
哪裡不一樣了,一家人都心裡有數,只是誰也沒說出來。
第二天,男人們一早就去上墳,女人們則留在家裡做飯。
蔣氏瞅了個空子,看物理只有張氏和連蔓兒的時候,將一個錢袋遞給了張氏。
“四嬸,上次我們大爺回太倉的路費,還是從四嬸這拿的。回去,老爺子還有老爺知道了,對大爺好一頓說。我知道、四叔、四嬸不在乎那幾個錢,可是論道理,實在不該四叔、四嬸出這個錢。老爺子、老爺的囑咐,把這個錢還給四叔、四嬸,大爺畫押的那個條子……”蔣氏沖張氏和連蔓兒陪笑道。
第四百七十八章不給
蔣氏要還錢,並想要回連繼祖畫押的字據。
張氏就看了連蔓兒一眼。這家裡,明面上,家務事都是張氏當家。但是,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一家人都默認了連蔓兒的決策權力。這是連蔓兒應得的,因為無數以往的事例都證明了,連蔓兒在處理一些事情上,比連守信、張氏這兩口子都想的要深遠,比他們處理的都要好。
而且,就連繼祖留下字據的這件事,連蔓兒也早就和一家人溝通過了。
張氏當然不會越過連蔓兒,另做主張。
“還還啥了,當時拿錢的時候,就說是我們給的,什麼借不借的。”張氏不肯收蔣氏遞過來的錢。
“是啊,大嫂,你這樣,顯得多外道。”連蔓兒也笑著道。
“不是我外道。是那事,就該是這麼個理。”蔣氏繼續陪笑,“四嬸,這是老太爺、大老爺吩咐下來的,一定要四叔、四嬸把這個錢收下。”
蔣氏又抬出了連老爺子和連守仁兩個。
蔣氏做人乖滑,說話滴水不漏,總是將她自己洗脫的乾乾淨淨。比如說,送來的禮,就說完全是周氏主張的。而要張氏收下錢,還給她字據,又說是連老爺子和連守仁吩咐的。
連老爺子和周氏是連守信的親爹娘,連守仁是連守信的親大哥,這三位給連守信禮,連守禮只有感激,沒有挑剔的餘地。而他們發話,連守信也只好遵從。
而若蔣氏說這是她和連繼祖要做的,那麼張氏就能以長輩的身份挑剔、斥責她。
“我爺也太客氣了,這事真的不用。”連蔓兒就笑道。
“四嬸,大爺因為這個事,回去沒少挨斥撻。這回,四嬸要不接這個錢,我們回去了,老太爺和大老爺都饒不了大爺,就是我,到時候也不好交代。”眼見著抬出連老爺子和連守仁來也不管用,蔣氏就越發殷勤了。“四嬸,就當是你心疼侄子、侄媳婦吧。”
這是用她們小夫妻的臉來求張氏。
張氏對待晚輩,歷來心軟、好說話。蔣氏又是連家第一有臉面的。張氏以往對蔣氏更是沒的說,就是不給連繼祖面子,也得給蔣氏這個面子。
不過,太倉發生了那一系列的事情,讓張氏對蔣氏的看法有了改變。
張氏現在不喜歡,而且有些防備蔣氏了。
不過張氏面奶,即便是不喜、防備蔣氏,聽蔣氏這樣軟語哀求,她能做到的也僅僅是硬著心腸不答應,要她慡利地拒絕,就難了。
面奶,是三十里營子這裡的鄉村土語,大概的意思就是靦腆,面嫩。
“這是咋話說的那。”張氏就為難地道。
“娘,我大嫂這麼求你,那這錢你就收下吧。”連蔓兒在旁見了,就笑著道。
“啊?”張氏就看了一眼連蔓兒,見連蔓兒沖她點頭,雖然心中不解,不過還是依著連蔓兒的意思,將錢收了下來。
“看你說的,好像我不收這錢就咋地了。那行,這錢我就收下了。”張氏道。
蔣氏見張氏收了錢,似乎鬆了一口氣。
張氏雖然收了錢,卻決口不提還連繼祖畫押的字據的事。
蔣氏等了半天,只得再次開口。
“四嬸,那個字據?”蔣氏提醒張氏。
“啥字據?”張氏得到連蔓兒的示意,就故意裝傻道。
“就是蔓兒給大爺拿錢,讓大爺按了手印的那個字據。”蔣氏只好說道。
“啊……”張氏做恍然狀。
“大嫂,你說那個條子啊。”連蔓兒就將話頭接了過去,笑著道,“那就是跟我繼祖哥開個玩笑,過後我都不知道扔哪去了,娘,是不是你拿去引火了?”
連蔓兒故意問張氏。
“都過了好些天了,我哪記得啊。蔓兒,你咋不小心點兒那?”張氏就道。
“也沒想著讓我繼祖哥還錢啥的,留著那個又啥用,我就沒咋上心。”連蔓兒就笑著道。
“那……那個字據,現在是在還是不在了?”蔣氏眼神暗了一暗,就追問道。
“這個,還真說不清楚。”連蔓兒就從張氏手裡接過那個錢袋,“大嫂,要不你在這等一會,我回屋裡去找找。”
蔣氏能說什麼,只能點頭。
連蔓兒就提著錢袋,回後院了。
回到屋子裡,連蔓兒就將錢袋裡的錢倒出來,數了數,放進了錢匣子裡,然後洗了手,她就抓了一把大棗,又拿了一卷書,翻到昨天看到的那一頁,一邊看書,一邊吃大棗。
等把大棗吃完了,連蔓兒才放下書,慢慢地走回前院來。
“……沒找到。”連蔓兒攤攤手,告訴蔣氏。
找不到,和不小心丟了,或者已經被毀了,可不是一回事。也就是說,這字據以後可能還會被找到,也可能真就找不到了。
蔣氏是聰明人,她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差別。
如果連蔓兒說丟了、毀了,以後就算連蔓兒再把字據拿出來,她也有話說。可連蔓兒只說沒找到,她能說什麼。
讓連蔓兒在去找?
連蔓兒會答應的,不過結果怕依舊是沒找到。
張氏和連蔓兒兩個一開始,就表態說了那字據無足輕重,她要執意強求,就著了相、落了下乘。
而且,即便她執意強求,結果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這……”蔣氏就微微皺起了眉頭,聰明如她,此刻卻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
“大嫂,就這點小事,你回去跟我爺、我大伯一說,把錢還了,保准啥事都沒有。……那又不是借據,有啥要緊的。咱們誰跟誰,好好的,有啥可擔心的。”連蔓兒就道。
連蔓兒的意思很清楚,那個字據,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只要你們不來招惹我們,那麼就不需要我會用那個字據來對付你。
蔣氏一愣神,隨即就明白了連蔓兒的意思。
四房的人,對他們不放心。今天這個虧,她是吃定了。
“時候不早了,咱開始做飯吧,我爹他們該回來了。”連蔓兒又笑著道。
“對,該做飯了。”張氏點頭,“繼祖媳婦,你不用去了,再把你這身衣裳給沾了。”
這裡的沾,讀第三聲,是三十里營子的莊戶人家,尤其是老年人常說的口頭土語,意思是弄髒。
張氏就和連蔓兒往廚房走。
“沒事,我是晚輩,哪能擎等著吃啊,衣裳啥的,都是小事。”蔣氏臉上陪笑,跟著張氏和連蔓兒出來。
很快,連守信一眾男丁就從山上回來了,連蔓兒就提了茶壺,去給他們倒茶。剛進門,就見連繼祖坐在火盆旁邊烤火,正在抱怨。
“……這屯子可真冷,這一會的工夫,就把我的衣裳給打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