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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連蔓兒總結了一下,像武家兄弟,還有何家這孤兒寡婦,都是連老爺子那軟心腸所偏愛的,沒本事,只會賴,要說作惡也就是坑坑對他們好的人,別的惡事他們也做不來。
想到這,連蔓兒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動。何家這幾個人,和武家兄弟不一樣啊,他們並不是連老爺子的偏愛的類型。可連老爺子還是收留了他們,給他們吃喝。
不管連老爺子這是為了什麼,只怕這次又不能如他所願。其實說起來,每次這樣的事,都是適得其反的,可連老爺子就是不肯接受教訓。
張青山和連守信顯然也沒想到會碰上眼前這一幕,只是已經跨進大門裡了,也不能再往回走,只能硬著頭皮往裡走。
“親家,我來看你來了。”張青山就大聲道。
上房裡,連老爺子等人這個時候也都走了出來,不過走到外屋門口,就給堵住了,周氏依舊扶著門框嚎,而何老六媳婦帶著三個孩子都不起來,就把門口給堵的嚴嚴實實的。
“這是幹啥,有話好好說。”連老爺子的臉就像黑鍋底似的。
她這話是跟何老六媳婦說的,但是何老六媳婦沒聽他的,見連家來了客人,她哭嚎的聲音更大了,嚎的依舊是他的漢子替連家人死了。
“消停消停吧,沒看見親家來了。”連老爺子又小聲對周氏道,臉色依舊黑鍋底。
一家子關起門來怎麼鬧也就算了,街坊鄰居總不能自己個推開大門來看。可現在,親家張青山上門,正趕上這麼一出鬧劇,連老爺子這臉上很是下不來。
周氏抬眼看了看對面走來的張青山、連守信、連蔓兒、小七和張采雲,就抹了一把臉。
張青山幾個都走到門口了,何老六媳婦幾個還在地上沒起來。
“這是哪來的無賴!”張青山就立起眉毛,大聲道,“還上人家門口堵著鬧來了,找打是不是?小七啊,回去叫你哥,讓你舅、你舅媽他們都來,把這幾個無賴打出去!”
張青山是典型的山裡漢子,身材高大、聲音洪亮,立起眉毛來,相當的有威勢。
何老六媳婦的嚎聲戛然而止,拉著她閨女就站起來了,那倆小子也不在地上滾了,也跟著站了起來,幾口人讓開道,成一串往西廂房去了。
連老爺子的臉皮幾不可見地抽了抽,黑鍋底色上,隱隱地又有些紅顏色滲透出來。
“親家!”張青山熱情地伸出手,和迎出來的連老爺子的手握在一起。
兩個人就往屋裡走。
“老四啊,他們都沒用,你也不給你娘做主?”周氏攔住了連守信,眼睛紅紅地道。
“有啥事都待會再說。”連老爺子就回頭道。
“娘,屋裡說話吧,門口有風,冷。”連守信就道。
一眾人就都進了屋裡。
“……家裡事總也脫不開身,早就想來看望老哥哥了。”張青山和連老爺子上了炕,坐在炕頭,“老哥哥,我這心裏面一直惦記著你啊。回來了好,別的地方再好,它能有咱自己家的炕頭好!老哥哥,你和老嫂子這身子硬朗,就是大福。別的都是虛的。”
連老爺子乾巴巴地陪笑點頭。
“老四啊,你還認我這個娘不。你要還認我這個娘,你就給我做主……”周氏進屋也上了炕,勉強聽張青山和連老爺子說了兩句話,就又朝連守信道。
第五百五十一章攆還是不攆
連老爺子不住地給周氏使眼色,但是都被周氏視而不見。周氏可不是個能忍受委屈的人。
周氏這樣,連守信也不能不搭理。
“娘,是啥事啊?”連守信就問。
連守信這一問,周氏還有些委屈上了,原本眼睛裡沒眼淚的,現在竟流出淚來。
“我這一輩子都沒受過這樣的屈,臨老臨老,讓她兩姓旁人,半截高的毛孩崽子把我不當人……”
在周氏的哭訴中,連蔓兒才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周氏的帶領上,老宅這些口人也將餑餑都包完了,因為有餑餑吃,每天要磨的米麵分量自然也就少了。今天早上,吃過了早飯,周氏看著天不錯,就想讓倆兒媳婦歇一歇,不要推磨了,都去倒菜窖吧。
倒菜窖,這是遼東府的莊戶人家在冬天特有的一項活動。白菜窖藏,但是時間久了,外面也會有爛葉子和干葉子。要是不管,將會加速白菜的腐敗,所以必須每隔一段時間,將所有菜窖里的白菜都重新整理一遍,將那些腐敗的變質的菜葉子都去除掉,甚至有時候整棵白菜都得扔出來。
連家上房挖的是那種簡易的菜窖,人下去拿一趟白菜就上來沒事,但是卻沒有足夠的空間,也沒那個條件讓人在菜窖裡面幹活。
所以,這個倒菜窖,還要將一顆顆的白菜都運到地面上來。收拾妥帖了,再重新放回去。
今天,周氏給古氏和何氏這兩個兒媳婦安排的,就是這個活。
“都別打算給我偷懶耍滑。菜窖倒不完,就別吃飯。你們兩個敗家娘兒們、喪門星!”周氏罵著,看了一眼默默無言的古氏。還加了一句,“朵兒也別想吃。”
周氏在後院看著兩個媳婦倒菜窖。大冬天,後院也沒有高牆,北風自然是颼颼的往身上刮,周氏覺得冷,又想著就在後院,她就算離開一會。這兩個兒媳婦也整不出啥么蛾子來,就轉身回屋,想暖和一會。
結果她這一進屋,正好看見何家的兩個小子站在碗架子前面,正在偷吃餑餑。
這餑餑的吃法很多。除了一般的蒸著吃、爐著吃,還能就那麼涼著吃,也就是直接將凍著的餑餑吃下肚,這是需要好牙口的,是有些小孩子的最愛。連蔓兒家從來不這麼吃,因為張氏不許,怕凍餑餑太涼,孩子們吃壞了肚子。
今天早上蒸餑餑,周氏嫌蔣氏從外面揀進來的餑餑太多。就從簾屜上拿下來幾個,放在碗架子上了,吃過了飯,因為趕著安排兒媳婦們幹活,她就把這幾個餑餑給忘了。
連家的孩子們規矩的都很好,擺在明面上的東西。只要連老爺子和周氏不開口,就沒人會去吃。哪怕很餓,也不會。即便是連家最不像樣的四郎,最貪吃的六郎,都不敢不經連老爺子和周氏的允許,在飯點以外的時間吃家裡的東西。
不得不說,連老爺子的道德教育,和周氏的羞辱罵人“教育”,一正一反相結合,在某些方面是卓有成效的。
所以,看見何家的兩個小子竟然偷吃餑餑,周氏一下子幾乎氣炸了肺。
她上去兩巴掌,就拍在兩個小子的手上,將這兩個小子手裡已經吃了一多半的餑餑給拍掉地上了,接下來自然是鋪天蓋地的斥罵。
何家的幾口人住在連家老宅,畢竟不是連家的人,周氏心裡不痛快,但卻還從來沒直接對何老六媳婦和這幾個孩子怎麼樣,不過是指桑罵槐,加倍的整治何氏。
今天,周氏是氣壞了,而且偷東西吃被她按住了手,她怎麼罵,說出去也是占理的。
但是何家的小子,不是連家的任何一個孩子。連家的孩子們都被教的很有老有少,但是何家的小子們是從來不知道這些的。他們沒有立刻跟周氏嗆聲,不過是因為,他們心裡都還明白,他們吃的、用的、住的,都是連家的。
這倆小子根本就不把周氏的斥罵當一回事,他們都沒吱聲,也沒跑,他們還盯著掉在地下的少半個餑餑,想著要撿起來,接著吃。
周氏的斥罵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這預期的效果指的是害怕、哭、感覺羞恥等,所以就越加的生氣,罵的更凶了。
何家的兩個小子就聽煩了,開始拿白眼睛翻周氏,最後,何家的大小子還低聲罵了周氏一句老逼。
哎呦,這下子可了不得了。周氏在自己的家,從來只有她罵人,沒別人還嘴的,從來只有她拿眼睛瞪人,別人但凡看她一眼,神色稍有差異,她都能把那人罵到失禁。今天這吃著她、用著她、住著她房子的兩個毛孩子,不僅瞪她,還用羞辱的字眼罵她,她覺得是奇恥大辱,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周氏就瘋了似的,劈了啪啦將碗架子給砸了不說,又在罵這兩個孩子的同時,還捎帶上了何氏,然後是連守義,然後就重點罵起了何老六媳婦。
這若是擱在平時,若面前的兩個是連家的孩子,那肯定早就嚇的跪下了,連同孩子的爹娘,都得來跪著。
而那個時候,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並二郎、四郎、六郎幾個,都讓連老爺子給打發出去撿柴禾了。家裡還有連老爺子在東屋,蔣氏帶著連朵兒和大妞妞在西屋,連芽兒帶著二妞妞在東廂房,何老六的媳婦也在東廂房。
連老爺子在屋裡說了幾句,讓周氏不要再罵,周氏自然不聽,蔣氏出來勸了兩句,周氏也不聽,蔣氏最近身子不大好,就回屋了。
周氏在那罵,何家兩個小子卻交換了一個眼色,一人撿起一個餑餑就往外跑,何家的大小子跑到門口,還惡狠狠地朝周氏吐了一口吐沫。
周氏幾乎氣的厥了過去。
然後,就是周氏追到門口來罵,終於將何老六媳婦給罵了出來,再接下來,就是連蔓兒她們進門時看到的那一幕。
“當初說要收留他們我就不願意,是你爹,非要把人給留下來,我擰不過你爹。不住咱這,他們就得死了?他們那家產,是他們老爺們不作法給敗花了,以前冬天,他們不也住窩棚,他哪個就死了,不也都活蹦亂跳的。”
“啥好玩意兒,就往家裡劃拉!老何家跟咱啥關係?要不是何老六那王八犢子往下道里給老二指呼,咱家不一定能到這一地步。”
“……逼孩崽子當著我的臉罵我,我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屈。我這老天拔地,不該他們的不欠他們的。……那眼神啊,比狼都狠,恨不得吃了我。……那都是啥人啊,那都是牲口啊,說不定哪天夜裡,就趁著我們都睡著了,進來就把我們都給殺了……”屋裡里,就只有周氏在說話,大家都靜靜地聽著,就算連老爺子,在一開始沒能阻止周氏之後,也任由周氏這麼一直說了下來。
“今個兒,這家裡有他們沒我,有我沒他們。老四,你要還認我這個娘,你念著點我生養你的恩,你就替娘做主,把那幾個王八羔子加上那喪門星給我趕走!”周氏對連守信提出了要求。
“爹……”連守信皺眉,看向連老爺子。
對於連老爺子收留何家的幾個人,連守信在和家人嘮扯過後,也持不贊成的態度。現在何家小子罵周氏,連守信很生氣。而且親眼看到何老六媳婦帶著幾個孩子在門口撒潑打滾,他更對這幾個人沒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