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頁
“爺,你幹啥那?”
連蔓兒一邊問,一邊走過去,隔著矮牆往裡看。
連老爺子正站在一個方形的小菜畦旁邊,菜畦里的土很濕,滿是綠英英的小苗,菜畦旁邊是濕漉漉的糙帘子。
“我看看煙苗出的咋樣了。”連老爺子抬起頭道。
連老爺子愛抽旱菸,據說今年前院東邊這個菜園子裡,他打算都種上旱菸。旱菸是嬌弱的物種,需要先育出苗來,再進行移植。連老爺子就挖了一個小菜畦,上面蓋上糙帘子來保溫,只有天暖的正午,才將糙帘子揭開,讓煙苗曬曬太陽。
這一園子的旱菸,不僅足夠連老爺子自己抽,還能賣上二三百斤。旱菸可比一般的蔬菜價錢高多了。不過它也需要更精心的照料,收割後的曬制過程也費時費力。
“我看出的挺好的,爺你啥時候開始種啊?”連蔓兒就道。
“還得等幾天,苗還太小,得長巴掌這麼長,才能種。”連老爺子用手比了比,告訴連蔓兒道。做為一個老莊稼把式,他很喜歡和人談論種菜種莊稼的話題。家裡小輩中,尤其女娃中,只有連蔓兒一個關心這些,因此連老爺子對連蔓兒的喜愛更多了幾分。
“等會你問問你爹,你們今年種不種旱菸,這苗都夠了。”連老爺子對連蔓兒道。
“行,一會我問問我爹。”連守信沒有抽旱菸的習慣,連蔓兒家今年沒打算種旱菸。不過,連蔓兒還是這樣答道。
這會工夫,連枝兒已經餵完了雞鴨,連蔓兒就將水瓢放回屋裡,姐兩個將屋裡屋外都檢查了一遍,就鎖了門,往早點鋪子來。
走到官道,姐兩個就分開了。連枝兒直接去早點鋪子,要幫張氏做飯。連蔓兒則是到新鋪子的工地上,看連守信。
為了趕工期,在農忙前把房子蓋好,連守信後來又多請了些人手來,現在新鋪子的房梁已經上好了,檁子等也榫接完了,昨天做了房頂,今天正在進行最後一道重要的工序——上瓦,也就是在屋頂鋪瓦。
鋪瓦要有專門手藝的手藝人才能做好,因此屋頂上的人並不多,更多的人在屋子裡里外外忙著收尾的活計。
鋪子後面有幫工的在砌牆,圍城一個小院落。院子裡有兩間房,這兩間房是用蓋鋪子剩下的零碎物料蓋起來的,是預備以後給僱工的住處,還能存放雜物。小院的角落,是給小黃牛預備的牛欄。
鋪子前面,也有幾個幫工的在忙碌,他們正在用碎磚砌花壇。這是連蔓兒要求的。鋪子旁邊的空地也要整理出來,有的地方要打上木樁或者安放石墩,是留給以後客人拴馬,停放車輛用的。
連守信忙著里外的協調,已經很有主管的架勢了。
蓋房子是費心費力的事,這些天的忙碌,連守信幾乎沒睡過一個囫圇覺,飯量比以前大,但是看著人還是瘦了一圈,不過精神頭卻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好。
工程到了最後關頭,卻一點都不能鬆懈。
“蔓兒,咱晌午吃啥菜?”連守信見連蔓兒來了,就問。
“我娘說吃豬肉燉粉條。”連蔓兒脆生生地答道。
“大傢伙聽見沒,晌午吃豬肉燉粉條子”連守信就沖蓋房子的人們喊了一嗓子。
房上房下屋前屋後立刻響起了喝彩聲。連家蓋房子,飯菜供的特別好,這已經傳開了。有一頓實惠的豬肉燉粉條在前面等著,大傢伙都更又幹勁了。
連蔓兒暗笑,她知道連守信這是故意的。這一招鼓舞士氣,真是百試百靈。
吃過了晌午飯,連守信帶著人又去了新鋪子那邊。連蔓兒就和張氏商量,要開始種菜的事。
“娘,那今天咱先把帳子夾上吧。”連蔓兒就道。等種子發好牙,還有一兩天的工夫。她們買的這塊地周圍沒有圍牆,要在菜地周圍夾上帳子,才能避免雞鴨等闖進去糟蹋菜蔬。
“行。”張氏點頭。
趙氏和連葉兒都在鋪子裡吃的晌午飯,之後也沒急著回去,今天沒有急等要洗的衣裳,她們倆都說要留下來幫忙。跑堂的石娃子也說要幫忙。
“娘,那我和小七去套犁杖,上學前,能把壟溝給犁出來,省得你們還得一點點地刨。”五郎說著話,就和小七去後面牽牛套犁杖。
小七牽牛,五郎在後面扶犁,沿著菜地的四周犁出一道深約半尺多的溝,連蔓兒幾個就跟在後面夾帳子。夾帳子用的是去乾淨葉子的秸稈,插進溝中,然後將兩側的土回填回去,用腳踩實。為了讓帳子更結實,一般還要在上面夾上橫向的秸稈,用馬蘭葉當繩子捆綁結實。
有了犁杖和牛,讓這一過程省時省力了許多。
夾完了帳子,回到鋪子裡,連蔓兒正在整理帳目,就聽見外面腳步聲響。
“哎呦,魯先生來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家庭教師
連蔓兒聽見張氏在外邊說話,說是魯先生來了,立刻就放下帳本,下炕穿鞋迎了出來。
鋪子裡站著一個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面容白皙瘦削,頜下留著一副短髭,身上穿了一件赭色的緞子直綴。他臂彎搭著一件石青色的直綴,正在向張氏抱拳行禮。
“魯先生來了,快請屋裡坐。”連蔓兒忙招呼著將魯先生請到屋裡,從他手裡接了直綴暫時放在一邊,又從旁邊一個笸籮中取出茶葉,張氏從小灶上提了燒的滾滾的水進來,忙著給魯先生沏茶。
“先生,這是咱們這鎮上最好的花茶了,昨個我哥剛買回來。您嘗嘗,看喝著還行不?”連蔓兒端了茶杯放在魯先生跟前的小桌上。
茶葉在這個時候,還是很金貴的玩意。莊戶人家一般沒有喝茶的習慣。就是喝茶,他們也多選那種便宜的茶磚,掰碎了,一小捏就能泡一大壺茶水。當然,這種茶水說不上好喝。
連蔓兒家也並不喝茶,這花茶是專門給面前這位魯先生買的。
“還好。”魯先生喝了茶,點了點頭,“在這裡,能喝到這樣的茶,就很不錯了。蔓兒啊,你們別總為了我破費。我可是下了決心,要入地隨俗的。”
魯先生這一開口,就是一口地地道道的官話。
連蔓兒一直注意觀察魯先生的表情,見他對這茶葉還算滿意,就笑了。
“先生喜歡就好。這樣的茶葉,我們還買的起。”
“五郎和小七還沒放學?”魯先生就慢慢的喝著茶,問道。
“應該快回來了。”連蔓兒答道,“先生,您先坐炕上喝茶,我給您弄點果子吃。”
連蔓兒說著話,就拿出一個攢盒,裝了大棗、白梨、核桃仁、花生仁等幾樣果子並點心,放在魯先生跟前的桌子上,又將兩卷書也放在桌上,讓他一邊喝茶,一邊看書,等五郎和小七放學回來。
等安置好了魯先生,連蔓兒才回到自己的桌子旁,繼續算今天的出入帳目。
都是算熟了的,連蔓兒能夠一心二用,一邊算帳,一邊偷偷瞄一眼魯先生,看他很安閒自在看書喝茶,這才放下心來。
連蔓兒對這個魯先生很上心,這是有原因的。
認識魯先生,還是在連蔓兒開始招攬洗衣的業務之後。山上來漿洗的,多是粗布衣裳,最多也不過是細布的,繭綢的都少見,所以當這位小鬍子中年大叔送了一件緞子直綴來洗的時候,就吸引了連蔓兒的注意力。
當然,魯先生當時吸引了連蔓兒的不僅僅是他送來的直綴,還有他這個人。
就是穿著同樣的粗布衣裳往那裡一站,什麼話都不說,魯先生依舊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這不是說他長的多好看,而是他身上的氣質,讓他鶴立雞群。
連蔓兒當時就敏銳地猜測到,這絕不是普通的力工或者匠人,甚至不是山上的帳房、管事。這樣氣質的人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那件緞子直綴她沒敢交給別人洗,莊戶人家的女人常年勞作,手都很粗,一不小心就會將這精貴的緞子刮出絲來。連蔓兒將那件直綴交給連枝兒來洗,並囑咐連枝兒一定要精心。
後來,連蔓兒將漿洗乾淨、熨燙的平平整整的直綴交還給魯先生,並收了魯先生四文錢。
魯先生很痛快地付了錢,轉頭就將他所有的綢緞衣裳都拿來了,要連蔓兒照著那件直綴的樣子漿洗熨燙,並當即給了連蔓兒一小塊銀子做定錢。
連蔓兒和連枝兒因此小賺了一筆,而魯先生的說話行事,更讓連蔓兒好奇了。
所以,當老黃再來吃飯的時候,連蔓兒就向他打聽,魯先生到底是什麼人。老黃沒有隱瞞,將他知道的包括猜測的,都告訴了連蔓兒。連蔓兒不聽則已,一聽還真嚇了一跳。
原來這位魯先生,本名魯孝達,字元直,本來是本朝的一位五品地方官,因為個性耿直不肯同流合污而在官場得罪了人,被羅織了罪名,拿進京城,在刑部受審,最後落了個削職發配。當時正有沈家的人進京,領了旨意要在小沈屯旁的山上為沈皇后建廟。
說來也巧,早在沈皇后在世的時候就有要修廟的打算,當時還請人設計並畫了圖。那時候正值魯先生在京,也參與了設計和畫圖。就有人在沈家人面前提起這件事,為魯先生求情。
沈家的人打聽清楚,魯先生素有才名,為人正直,得罪的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就答應了這件事,向皇帝請旨,免了魯先生發配的刑罰,讓他來到這裡為沈皇后建廟效力。
不過,讓連蔓兒在意的倒不是魯先生曾是位五品的官,連蔓兒在意的是,魯先生是羲和六年的進士。
進士啊,連蔓兒當時眼睛就亮了。她們這方圓百里,還沒有出過進士,鎮上私塾里教書的先生們也都只有秀才的功名。
這真是天上突然落下了金鳳凰,雖然是落魄的,但卻是貨真價實的金鳳凰。魯先生是不是官她才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魯先生有這個真才實學,曾經考中過進士。
如果能夠讓魯先生做她們的老師,那麼五郎和小七是不是在科舉之路上更有希望,而她也不用每天都眼巴巴地等著五郎和小七在私塾學了東西再反哺給她了。
機會難得,一定要讓魯先生成為她們的家庭教師,這是連蔓兒知道了魯先生的身世後,做出的決定。
她把這件事跟一家人說了,大家、尤其是五郎特別贊同她的決定。
魯先生在山上並不大管事,是相當於設計顧問一樣的存在,沈家給他的報酬還算優厚。魯先生是個愛乾淨的人,但是自己卻不太會收拾。自從發現連蔓兒這衣裳洗的好之後,就常常送衣裳來洗了。
連蔓兒就借著這個機會,拿了書跟魯先生請教。一個鄉下的小姑娘識文斷字,而且還向他請教學問,魯先生也很是吃驚。吃驚過後,魯先生就很耐心地給連蔓兒講解了她提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