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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叫李四奶奶來,給芽兒裹第二遍了。”周氏又道。
“就給她裹。芽兒裹這腳可受了嘴,倒小了不少。”何氏飛快地夾了一塊肥肉給連芽兒,又給自己也夾了一塊。
蔣氏坐在古氏身邊,她是古氏的外甥女,一張瓜子臉,眼睛很大,眉毛描得細細彎彎的。現在她正不言不語地餵著妞妞,妞妞吃的是另外熬的大米粥。蔣氏一邊餵妞妞,一邊自己有一口每一口地吃著。
很快吃過了飯,大家忙著收拾桌子碗筷。
連花兒還是坐在炕上,和連秀商量:“老姑,晚上我和朵兒來給你做伴。”
“行啊,我早叫你過來睡。”連秀兒很高興,“繼祖他們回來了,你們那屋也住不下這麼多人。”
歇過了晌午覺,一家人還是要下地幹活。何氏說要給連芽兒裹腳,下午就不去地里了。周氏點了頭,又問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招呼連繼祖。
“繼祖,你跟爺下地。”
連繼祖看看連守仁,忙點頭答應了。
下午下地幹活的人群中,就少了一個何氏,多了一個連繼祖。要下地幹活,就不好穿著直綴。連繼祖就脫了直綴,蔣氏打開衣箱,拿出一身半新的細布褲褂來,給連繼祖換了,看來是早有準備。
“繼祖,下地替爹多干點活。”臨出門,連守仁還囑咐連繼祖。
往地里走這一路上,也遇到同村里好些下地幹活的人,大家相互招呼,話都說的差不多。
“哎呦,繼祖回來了。”
“讀書人也下地幹活,連大叔/連家大哥是有福氣的人。”
連老爺子就呵呵的笑,格外的高興。
“繼祖哥會幹活嗎?”連蔓兒走在後面,小聲問連枝兒。
“等會你就知道。”連枝兒不肯說,只是捂嘴笑道。
到了地里,連老爺子就讓連繼祖拿了鐮刀,和他挨著割高粱。因為連枝兒的態度奇怪,連蔓兒一邊幹活,一邊關注連繼祖。連繼祖揮舞鐮刀,竟然跟的上連老爺子的速度。再仔細一看,才看出名堂來,原來是連老爺子在前面將連繼祖那條壟的高粱都割了,連守信在連繼祖的另一邊,也幫著割了不少。
“這是……演的那一出那。”連蔓兒有些無語了。
“爺就是給大家看看,以前是大伯,後來繼祖哥大了點,大伯連這樣都不肯了,每次都打發繼祖哥來。”連枝兒小聲道。
姐妹倆正小聲說話,就聽見連繼祖哎呦了一聲。
“繼祖,咋啦,繼祖。”連守信忙扔下手裡的活計,趕到連繼祖身邊。
連繼祖翹著一條腿站著,臉上表情痛苦。
“四叔,我腳脖子崴了。”
“咋樣,崴的厲害不。”連老爺子也放下手裡的活計,走過來問。
“沒事,爺,我還能接著幹活。”連繼祖勇敢地將崴了的那隻腳落在地面上,卻馬上有哎呦了一聲,身子就是一個趔趄。
大家都在跟前,當然不會讓他摔著。
“腳崴了還咋幹活,爹,要不讓繼祖回去歇著吧。”連守信提議道。
連老爺子沒有立刻答話。
“是啊,繼祖是讀書人那,爹,你看哪個讀書人能幹地里的活。”連守義笑嘻嘻地道。
“是啊,讓繼祖回去吧。”連守禮道。
連繼祖就不肯,說還要繼續幫連老爺子幹活,連守信兄弟幾個就在旁邊勸說。說是連繼祖這傷不輕,必須得回去歇著。
“爹,就讓繼祖回去吧。”眾人求情道。
“得了,那繼祖你就回去吧,好好歇著,二郎,你扶你繼祖哥回去。”連老爺子終於道。
這樣,連繼祖就靠在連家二郎的身上,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這個下午,連蔓兒是囧囧有神地渡過的,時不時忍不住就笑一聲,她這樣,就連續被人鄙視了,先後挨了連枝兒、張氏和連守信的白眼。
第二天吃過早飯,又要下地。連繼祖崴了腳,自然不能去了。何氏就說連芽兒剛裹了第二遍腳,她要留在家照顧連芽兒。
“讓秀兒照看著,家裡這麼多女人,還照看不了芽兒?”連老爺子頭也沒抬就給駁回了。
這一天,還是去北邊的地里,割的是糜子。糜子的杆要比高粱稈細長一些,穗子也必高粱穗長,是散穗。
“今年的糜子長的好。”張氏捻了一顆糜子粒,高興地道。
糜子脫了殼的米,他們這裡俗稱做大黃米,區別於穀子脫殼之後的小黃米。大黃米有粘性,一般是留到過冬的時候,將大黃米細細地磨成面,然後按照一定比例摻上一些黍米麵和小黃米麵,合成面做皮,裡面包上小豆,也就是紅豆餡,做成粘豆包,俗稱做餑餑。這個粘餑餑可以充當這裡鄉村人家一個冬天的口糧。
連蔓兒記得這種大黃米的營養是很豐富的,而且最好的食用方法就是和豆類一起食用,能夠全面補充營養,對胃很好,能強壯身體,還很適合小孩子生長發育的時候吃。
真是好東西那,連蔓兒心裡想著。
去了米粒之後的糜子穗子也有用,是扎笤帚的原料。他們平時用來掃地、掃炕的笤帚,就是用這個做的。連家還有一把大個的掃帚,那個是用竹枝子做的,並不是本地產的,算是稀有的東西。
“大嫂跟個仙女似的,每次吃飯就吃那麼一點。”連枝兒和連蔓兒在一起幹活,少不了要嘮嗑。這次的話題是蔣氏。
“花兒姐、大伯娘、她們也吃的少。”連蔓兒道。“應該是吃不慣粗糧。”
“我看見朵兒背著人吃點心。”小七湊過來道。
連蔓兒就想,看連老爺子的意思,是要大房一家在村里常住。他們吃不慣粗糧,一天兩天靠吃點心還能過得去,時間長了,就不知道他們撐不撐得住。
又到了歇息的時候,連蔓兒去抱水罐。她以為會費些力氣,可是卻一下子就抱起來了。水罐的重量很輕。連蔓兒晃了晃水罐,又把水罐蓋子打開,才發覺裡面根本沒有水。
“早上誰拿的水罐,咋忘記灌水了?”連蔓兒就道。
“早上是二伯娘裝的水罐。”五郎道。
“咋沒裝水那,不是路上灑了吧。”何氏大大咧咧地道。
“二伯娘,這罐子裡外都是乾的。”連蔓兒道,如果早上裝過水,是絕不會這樣的。
何氏打了個哈哈,走過來從連蔓兒手裡拿起水罐。
“我回家裡裝水去。”何氏拿了水罐,就要往回走。
“老二家的,你站下。”連老爺子叫住何氏,“讓蔓兒和五郎去。咱們等水送回來再歇著。”
何氏不願意,卻不敢和連老爺子犟嘴。
連家的規矩,到了地里,沒有連老爺子的話,誰都不能離開。連蔓兒知道,連老爺子知道何氏懶惰,怕她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所以才讓她和五郎去。
“快去快回,路上小心。”張氏囑咐道。
連蔓兒就和五郎抱著水罐,往家裡走。
一進連家的大門,連蔓兒就聞到噴鼻的油香氣。
“現在就做飯了,太早了點吧,而且,這是做啥,咋捨得用這麼多的油?”
第四十三章吃小灶
連蔓兒和五郎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很奇怪。他們在地里幹活,雖說是周氏和連秀兒在家做飯,但都是等到他們回來,還是讓張氏和趙氏做飯,就是周氏動手做飯,現在也太早了些。
連蔓兒心中一動,對五郎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都不吭聲,故意放輕了腳步,快步往上房走。
很快就聽見了連秀兒的笑聲。
連蔓兒走到上房門口,猛地推開前門,就看見連秀兒正在灶下燒火,蔣氏手裡拿著鏟子,將鐵鍋里的油餅翻面。那油餅白白的,一看就是精白面做的,一面已經用油烙的發黃,因為油用的比較多的緣故,還滋滋地冒著油泡。
原來是在偷開小灶吃。連蔓兒看明白了。
蔣氏聽見門響,一抬頭看見連蔓兒和五郎,她的手頓時停在那裡,臉上也露出尷尬的神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連秀兒卻是呱嗒一下落下臉來。
“你倆不在地里幹活,咋這個時候回來了?是想偷懶吧。”連秀兒站起來指著連蔓兒和五郎斥道。她完全沒有偷吃小灶被抓住應有的愧疚,或者不好意思。
蔣氏本來還不知道怎麼辦,見連秀兒這樣,臉上就堆出了笑容。
“回來就回來吧,蔓兒和五郎還是小孩子那,累了就回來歇歇。”蔣氏柔聲道。
“是爺讓我們回來灌水的。”五郎道。
“老姑,大嫂,咱們中午吃白面烙餅啊?”連蔓兒故意裝出驚喜的表情,“太好了,我們這就回去告訴爺,爺肯定高興。”
連秀兒的臉更黑了。剛才連繼祖、連花兒都說早飯沒吃飽,就商量著做點什麼吃。連繼祖就說帶回來半袋子白面。連花兒就讓連秀兒跟周氏說一聲,沒提她自己想吃,是拿連守仁和連繼祖做的藉口。
周氏心疼大兒子和大孫子,沒說什麼。她們就開始和面烙餅,自然不會只有連守仁父子的份,古氏、連花兒、連朵兒,連同蔣氏也是希望拿烙餅墊墊肚子,當然還得帶上連秀兒,因此,連蔓兒就看見了這一鍋的白麵餅。
“你胡說啥那,這是給大哥和繼祖烙的餅,沒有你們的份。”連秀兒馬上道。
連秀兒說出連繼祖來,自己並不覺得怎樣,蔣氏的臉就紅了。
“那就中午吃烙餅吧,面,還有……”蔣氏小聲道。
“有也不給她們吃。”連秀兒掐著腰,氣勢洶洶地道,“你們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那樣,像是該吃白面烙餅的?這面是繼祖帶回來的,饞哭了也沒你們的份。你倆不是回來灌水嗎,還不趕緊灌去。”
“老姑……”蔣氏似乎是想勸連秀兒,又不知道該怎麼勸。
五郎已經氣的臉色通紅。
“老姑,你就這麼看不上我們!”
連蔓兒扯了扯五郎,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五郎有些奇怪,依連蔓兒的脾氣肯定和連秀兒吵起來,怎麼現在還不讓他說話了。
“哥,咱灌水吧。”
連蔓兒拉著五郎將水罐裝滿了水,兩個人抬著就往外走。
“蔓兒,五郎,”蔣氏笑著叫住了他們,手裡拿著兩張餅遞過來,“拿著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