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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天氣晴,連守義和連守禮依舊不見蹤影。老金來吃了晌午飯,沒有走,又吃了晚飯才不緊不慢地走了。
這一天,已經是臘月初三了。
連老爺子的嘴上起了一圈火泡,嘴裡也生了好幾個火瘡。他現在吃不下餑餑和黍米飯,每頓飯只能吃一點熬的稀爛的米粥。這樣不過兩天的工夫,他腮上的肉就都瘦沒了,顯得顴骨高高地支起,兩個眼窩也扣了進去。
周氏有些慌了,將捨不得吃的粳米拿出來,頓頓熬給連老爺子喝。
“老四,明天你去縣裡一趟,看看是咋回事。這人要是再不回來,你爹就該扔出去了!”周氏的語氣沒有了平時的跋扈。扔出去,是他們這裡的土話,就是人不行了,死了,要抬出去埋土裡了。
周氏這輩子並沒有經歷過什麼風雨,即便是遇到事,她也只需要躲在家裡,一直都有連老爺子為她遮風擋雨。
連老爺子的身子骨歷來結實,連最輕微的拉肚子似乎都沒有過。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周氏被嚇到了。別的兒子們都不在,家裡只有老四一個兒子了,她只能依靠他。
“行,我明天看看去。”連書信咬了咬牙,答應道。
“我爺現在這樣,大伯,二伯和三伯都不在家,我爹再去縣裡,家裡有啥事咋辦?”連蔓兒不同意。
“大人說話,你小孩子家家的插啥嘴。”周氏怒道,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就此大鬧大罵。她有點猶豫了,連蔓兒的話說的沒錯,如果連守信走了,家裡再出點什麼事,她要依靠誰?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說咋辦?”周氏使氣道。
“要不還是我去,不管咋地,我當天就回來。”連守信看看躺在那睡的昏昏沉沉的連老爺子,又看了看眼圈通紅的周氏,說道。
“爹,不說二伯,三伯是啥樣人你還不知道。他到現在還沒回來。你去了,就保證能回來?”連蔓兒道。
即便連守義不靠譜,但是老實的連守禮心裡記掛著家裡,肯定是想回來的。
可他沒回來,不知道縣城發生了什麼事,將他絆住了。連守信也一樣的老實,即便去了縣城,怕也不能改變什麼。
“爹,讓二郎哥去一趟吧。”連蔓兒道低聲跟連守信道。
連守信眼睛頓時一亮,他怎麼就沒想到,二郎是最合適的人選。
初四這天一大早,二郎出發了。
連守信在鋪子裡幹活,眼睛卻時不時地看向官道。
接近晌午的時候,一輛馬車從官道上向三十里營子駛來,連守信將眼睛挪開了。
馬車漸漸駛近,這是輛帶棚的馬車,車帘子落著,看不見車裡坐了什麼人。
有一個人跟在馬車後面奔跑。
“爹,你快看。”連蔓兒叫了起來。
第一百八十三章狠招
“那、那不是三哥”連守信仔細看了看,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們說話的這會工夫,那輛馬車已經從他們面前跑了過去,沿著官道又往前走了約一丈來遠,就拐進了村中的街道,往村子裡去了。
過了一會,連守禮才跑到他們跟前。
“老四……”連守禮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他依舊是從家裡出門時的那套衣裳,因為奔跑的緣故,臉上通紅,汗水將頭髮都浸濕了,看起來整個人就冒著熱氣。
“三哥,進屋裡說話吧。”連守信有許多話急著要問連守禮,但還是先忙著讓連守禮進屋。外邊冷,連守禮出了一身的汗,驟然停止了劇烈的運動,很容易著了風寒。
大家一起都進了裡屋,張氏和趙氏看到連守禮,也都很吃驚。
“三哥,出啥事了?咋才回來?二哥那?大哥回來了沒,那錢拿回來了沒有?”等連守禮在炕沿上坐下,連守信就忍不住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連守禮在大口喘氣,屋子裡暖和,他臉上冒出了更多的汗。
“我……”
“喝碗熱湯,喘口氣。”張氏忙道。
連守禮這一張嘴,連蔓兒才看到,他的嘴巴四周,還有嘴巴里都長了一圈的燎泡,看得連蔓兒忍不住咧嘴。
“哎呀,他三伯你這嘴是咋整的?”張氏也看見了,頓時皺起了眉,“別喝熱的了,把湯放放,涼涼再喝吧。”
趙氏端了一碗熱湯進來,聽張氏這麼說,就把湯放在了旁邊。
“葉兒他爹,這是咋整的?”
“熱湯正好,我趁熱喝。”連守禮似乎是渴極了,拿過湯碗,兩手捧著,咕咚咕咚就將一海碗熱湯喝了個底朝天。喝完了湯,他長出了一口氣。
“葉兒他爹,你咋才回來,咱爹都急病了。”趙氏道,“你不知道,我們大傢伙這擔心,還以為你出啥事了。”
“我也想回來,去的當天就想回來。”連守禮苦著臉道。
“三哥,這是咋回事?”連守信問。
“讓他三伯慢慢說,你沒看,他三伯這也上老火了。”張氏看著連守禮嘴上的泡,同情地道。
連守禮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提問下,這才將事情經過大體說了一遍。
他們那天天沒亮就出發,晌午的時候到了縣城。他們先是去了連蘭兒家,把餑餑和凍豆腐送了去。
“大姐留我們吃了晌午飯。”連守禮道,“我們把事跟大姐說了,吃完飯,大姐就找人帶路,領我們去找大哥。大哥一家不在大姐家住了,他們另外找了房子,離大姐家還挺老遠的。”
那個帶路的人,將連守禮和連守義領到了地方,就走了。
“我和二哥就上去敲門,老半天,才有人開門。我們也不認識那人是誰,他問我們找誰,我們就說找大哥,連守仁。說了半天,那人才告訴我和二哥,大哥、大嫂一家人都不在家。讓我們改天再去。”說到這,連守禮的臉色有些黯然。
連蔓兒察言觀色,已經能想到,連守禮和連守義在連守仁的家門口,所受到的冷遇和怠慢只怕不止這些。連守禮老實,厚道,不願意將受的委屈都說出來。
“後來還是二哥跟他說,我們是大哥的親兄弟,他才讓我們在門口等。”連守禮又接著說道。
他和連守義蹲在大門口一直等,後來兩個人都是又渴又餓,身上又沒錢,連守義就想進屋去等,說連守仁既然雇了看門的,那裡面肯定也有別的傭人,讓他們能好好歇歇,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那看門人鼻子孔朝天,不搭理他們,連守義和看門人就爭執了起來。
就在連守禮不知道該怎麼辦好的時候,連守仁和古氏終於坐著馬車回來了,連守禮和連守義這才跟著進了屋。
“我和二哥就把爹的話跟大哥說了。”連守義道,“大哥說他也著急,這些天早出晚歸的,就是在想法子湊錢。”
連守仁招待他們吃了飯,告訴他們再等等,他明天再去想法子湊錢。
“我著急啊,可大哥說沒籌夠錢,我也沒法子。”
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來,連守禮和連守義又去找連守仁。
“……結果大哥已經出門了。大哥的管家說,大哥、大嫂一早上就出去了,是去湊錢了,讓我和二哥在家裡等著,哪也別去。我想,要湊夠一千多兩銀子是不容易,我也幫不上忙,只好等著。我也想到爹在家肯定著急,就跟那個管家說,能不能找人給家裡捎個信。那個管家說大哥都有安排,讓我不用操心。”
連守禮說到這,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沒人給家裡捎信,咱爹急的都火上房了。”連守禮道。
“哎。”連守禮握住拳頭,砸在自己的腦門上,似乎是自責沒把事情辦好。
“三哥,這事不賴你。”連守信道。就是連守禮不說,連守仁也應該找人捎信。看連守禮那一嘴的泡,就知道他這兩天是怎麼過的。連守信了解他這三哥老實的性子,這事真不能怪連守禮。
這一整天,連守仁和古氏都不見人影,只有那個管家吃飯的時候叫連守禮和連守義。連守義待不住,下晌的時候也出了門,只留下連守義一個人。
到了晚上,連守義才又看見連守仁。
連守仁說湊了些錢,但是還差很多,讓他們再等一天。
第三天,依舊和第二天一樣,只不過這次連守義也和連守仁一起出門了。
“我待到晌午,腦門上直冒火。就想也出去走走,結果大門鎖著,管家和看門的都說我人生地不熟,不讓我隨便走。他們說的不錯,我身上一個大子都沒有,縣城的路也不認識,我不能再給大哥添麻煩。……我待的著急啊。”
“這晚大哥回來了,我就說,實在不行,我先回來,讓大哥給個准日子,好讓爹和娘放心。”
“三伯,你這是先回來了,那錢湊夠沒?”連蔓兒問,她左看右看,連守禮身上都不像是帶了一千兩銀子的樣子。
“大哥湊了一些錢,讓我和你二伯先拿回來。錢在你二伯那。”連守禮道。
“那我二伯那?”
“你二伯坐馬車回來的……”連守禮道。
屋裡的眾人都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這話不應當我說,他二伯這也太欺負人了吧。”張氏不等連守禮說完,就怒道,“一輛馬車坐三四個人也擠得開,他二伯咋能自己坐馬車,讓他三伯自己個走路回來。”
“三哥,你從縣城跑回來的?”連守信皺眉。
“不是,是還沒到鎮子的時候,二哥跟我說,家裡等錢,肯定著急。馬車上坐的人多,馬車跑不快。就讓我下車,他讓馬車快點跑,先把錢送回家,好讓爹和娘安心。”連守義答道。
“結果你就下了車,自己走回來了?”
“我跑的快,一直綴著馬車,怕出啥事。”連守禮道,畢竟連守義身上帶著錢。
這根本就不是重點。
連蔓兒突然心中一動。
“二伯坐的,就是剛才的那輛馬車?”連蔓兒問。
“對,就是那輛,在我前頭。”連守禮答道。
連守義為什麼拋下連守禮,自己先回來?只是壞心眼發作那麼簡單嗎?剛才路過早點鋪子,連守義為什麼不停下來和他們打個招呼,這麼一點時間都不能耽誤?
一定有什麼理由,讓連守義想先回家裡。這個理由是什麼那?連蔓兒想不出頭緒,不過已經這半天了,現在急著趕過去也是來不及了,那就先不去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