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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忘了那句話了,治重病還得下猛藥。”連蔓兒緩緩地道,“芽兒她爹是啥樣的人,藥下輕了,能治得了他的病嗎?”
連守義就是滾刀肉,要治他談何容易那。
以周氏為例,為什麼她能一直那麼霸道,被壓服了一次之後立刻就能反彈,那就是因為連守信一直攔著不許人給下猛藥。即便連蔓兒這邊下了猛藥,他隨後就能又送去解藥,所以周氏的病根才始終除不掉。
現在,周氏就困在炕頭上,也除了罵罵人,也惹不出什麼事來了。但是連守義不同,對於連守義,必須下猛藥。
“但凡咱們口風稍微有一點放鬆,他就能拿虎皮扯大旗,往後就更沒得治了。”最後,連蔓兒又道。
“蔓兒說的沒錯,”五郎就點頭道,“這回要是不能管制住他,往後肯定更難管了。等他惹了禍,就啥都晚了。”
“爹,我知道你擔心啥。”連蔓兒看了一眼連守信,見他已經有些被說動,就又繼續勸解道,“你不就是擔心有這幾回事,二嫂子成了習慣,往後不好好看待芽兒她爹娘兩個嗎?”
“她對她自己的爹娘孝順,對公公婆婆那可就不一定,她不是那麼顧規矩禮法的人。”連守信就點頭,連蔓兒的話正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正有這種擔心,才想著要彈壓彈壓羅小燕。
連守信的這句話,同時也表露出他雖然也厭惡連守義和何氏的某些行為,但感情上,還是眷顧著自家的兄弟的。而對於羅小燕,連守信則始終是不認同的。
連守信的護短,自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自家人知道,親戚們也都知道。比如李氏,剛才之所以要迴避出去,也是因為知道連守信的這個脾氣。
“爹,這個事,你就放寬心吧。”連蔓兒就笑道,“且不說現下還遠不到慮著這個的時候,而且,我看二嫂子也不是那樣的人。就算真有什麼要慮的,有咱們在,不用咱們說什麼,她也不敢離譜。”
“二當家的兩口子都是壯年人,也都沒病沒災的,看看村里像他們倆那個年紀的,誰不是吃苦耐勞,上養活老的,下拉扯小的。他們就真到了啥都讓人伺候的地步了?像他們現在這個樣,人不說他們那是有福,有兒子兒媳婦伺候,都在講究他們倆懶,沒正行,不是過日子的人。”張氏就道。
“他們倆口人這一手是不經講究。”連守信知道張氏說的有理,對連守義和何氏這樣的行為,他也很是看不上眼。
“往後真到了要人孝敬、伺候的時候,到時候爹你再教導教導他們,那也不晚。”五郎也道,“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得管住老的,把他的脾氣給扳過來。”
“對,這得一鼓作氣,中間不能泄了氣。”連蔓兒忙又笑著接了一句。
“行,你們都說的有道理,就照你們說的辦吧。”連守信最後就道。
一家人商量定了,就等連守義等人上門來。一邊眼看著天色將晚,連蔓兒和張氏就忙叫了人來,吩咐安排晚飯的事情。
因為府城那邊的事情多,一家人這次回來不能多住,因此有許多事情要抓緊了張羅。晌午是在陸家吃的席,而明天張青山和張慶年就要回燒鍋屯去,所以只有今天晚上人最齊,大家正好聚一聚熱鬧熱鬧。
連蔓兒很快就將晚上酒席的席面跟廚房管事的韓忠媳婦安排好了,將韓忠媳婦打發了下去。
“晌午的時候,陸家老爺子跟我說,讓咱們晚上還是過去吃。我就跟他說了,晚上咱們家請,都上咱家吃來。這會還是得打發人再請一請。”連守信就道。
“這個自然。”連蔓兒點頭,“還有我姐他們那,還有我三伯一家,都再打發人正式的請一請。”
這麼說著,就安排了人各處去下請帖。
“這些日子,學堂里的事,多虧了曲先生。”五郎就道。
“這不用說了,晚上這席上,曲先生必定是上座的人。”連守信就道。
“還有王舉人那裡,聽說咱們回來,剛遞了帖子來,”五郎笑著點了點頭,又道,“我想,一會親自登門,請他們父子晚上也來聚一聚。”
連守信、張氏和連蔓兒都點頭。
“還該請誰,咱們都想想,別漏了誰。”連守信就道。
大家都想了想,並沒別的人了,五郎就起身要去王家。五郎還沒出門,外面就有人進來稟報,說是連守義和何氏來了,在外頭吵吵嚷嚷的要見連守信。
“就他們倆,還有誰?”連守信就問。
“除了二老爺和二太太,還有羅家村上的二爺兩口子,二爺的小舅也來了。”那下人就回道,“這幾位一路過來,吵吵嚷嚷的,爭搶著要進門。二老爺和二太太說是要找老爺給做主,二爺那幾口說是來給老爺和太太磕頭、請安的。”
“還真來了。”張氏就道。
“來的還挺快。”連蔓兒曬道,二郎和羅小鷹也隨同前來,這兩人應該正在縣裡做工,想必也是特意回來的。
第九百五十六章苦肉計
“人都來了,那咱就都見見?”連守信就道。
“那就都見見吧。”張氏點了點頭,就看五郎和連蔓兒。
一家人商量了兩句,張氏和連蔓兒就先往西屋,跟李氏說了。隨後,一家四口就都往前院來。剛走出穿堂,就看見了連守義、何氏、二郎、羅小燕和羅小鷹幾個,正被管事的從門外引了進來。
連守信看見這幾個人,就皺起了眉頭,腳步也是微微一頓。
張氏、連蔓兒和五郎也不由得微微皺眉。
進來的這幾個人,走在最前頭的是連守義。就見他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襖子,上面打著幾塊大補丁,又有兩處破了沒fèng,棉絮都鑽了出來。下面一條褲子也是灰撲撲的,腰間只用麻繩扎了兩圈。
便是從前剛從太倉回來,最艱難狼狽的時候,連守義也不曾做過如此的打扮。而這還不算,再看連守義的頭上,卻是密密匝匝包了幾圈的紗布,那紗布已經看不出本色,只是紅一塊黑一塊的。再看連守義的額頭腮邊,還貼了兩塊黑漆漆的膏藥。
連守義這通身的打扮,顯示遭了大罪,挨了胖揍的模樣。
連守義的身後,緊跟著的是何氏。比起連守義的打扮來,何氏穿的就體面多了,不過也是一件已經辨不出本色的破舊夾襖,下身一條灰撲撲的褲子,也沒系裙子。頭髮也亂蓬蓬的,沒有任何的裝飾。這麼看去,比起原來住在三十里營子的時候,是大大的不如了。
就這兩口子這副模樣,根本就不用開口說話,就是活生生一副落在忤逆不孝的兒子媳婦的管制下,受罪遭殃的公婆畫像。
這也就怨不得連守信一家人會皺眉了。
二郎、羅小燕和羅小鷹三口是落在了連守義和何氏兩口人的後頭,這三口人穿的倒都利落。二郎和羅小鷹都是一式的灰藍布的褂子,青色的褲子和棉鞋,這是兩人在大車店做活的打扮。顯然這兩人是剛到家,還來不及換上家常的衣裳就來了。
羅小燕穿的是一套七八成新的靛藍襖裙,頭上的髮髻梳的極利落,斜插著一隻銀簪。只是從羅家村走路過來,走的急了些,又被風吹了,鬢髮略有些散亂。
那隻銀簪,連蔓兒卻認得,是張氏送給羅小燕的。
這幾個人進門來,臉上表情各異,不過看得出,都有些不大自在。連守義在第一個,抬頭一眼看見了連守信。本來他是邁著大步晃著走的,一看見連守信,他的步伐就變了。
“連四老爺,老四啊,我的親兄弟,”連守義一手扶著大腿,一手向前伸著,一瘸一拐地朝連守信奔來,一邊嘴裡嚎啕,“可見著你了,想死二哥了。老四啊,二哥我受罪了,就差一點,就見不著你了……”
何氏跟在後頭,也跟著嚎了起來。
連守信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起來,眉間明顯積攢著怒氣。
連蔓兒走在後頭,先被連守義那一身打扮給驚著了。她雖看不見連守信的臉色如何,卻可以猜到此刻連守信的心情。
如果不是提前已經知道了內情,連守義這麼猛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還真可能認為連守義是遭了罪。
連守義這身打扮、這套苦肉計,是真的“下了本錢”,豁出去了。只是他這一路走來,又不知給鄉間增添了多少的談資!
“趕緊扶著二老爺!”五郎就吩咐院子裡伺候的小廝道。
就有兩個小廝過來,一左一右扶住了連守義。連守義被扶住了,離著連守信還有三四步遠。
“都進屋吧,有啥話屋子裡頭說。”連守信就道,對來的這幾個人,都沒給什麼好臉色。
對於連守信的冷臉,連守義和何氏面上竟有些得色,二郎、羅小燕和羅小鷹則是相互看看,臉上心中都有些惴惴的。
大家進屋,相互見禮,二郎、羅小燕和羅小鷹給連守信和張氏見的都是大禮,旁邊人過來,才將他們扶了起來,大家落座。
連守義和何氏就坐了,二郎、羅小燕和羅小鷹都沒敢坐,只在旁邊站著。
連守義坐了,見羅小燕几個不敢坐,臉上得色更甚。他兩隻大眼珠子轉了轉,就也站起身來,又拖著腿走到連守信跟前。沒等連守信反應過來,連守義就半跪半坐在他腳跟前,兩隻手抱定了連守信的大腿,又乾嚎了起來,一口一個兄弟地叫著。
“兄弟,”連守義先叫連守信,又扭頭叫五郎,“你們可得給我做主啊!我是遭了大罪,攤著這樣忤逆不孝的,狠心的娘兒們,把二郎也給糊弄住了。”
連守義就指著羅小燕。
“你們在的時候,還人模人樣的,裝的啥似的。你們一走啊,她就變了臉。……不孝敬我不說,還處處nüè待我,吃沒的吃,穿沒的穿,要喝一口水,還得央告半天,喝的都是她爹娘剩下的。……我就出去見見朋友,說兩句話,她追著我兩條街,那麼打我,刀槍棍棒全上了,打的我一身的傷,你們看,你們看。”
連守義又指著自己的頭臉和腿,讓連守信、張氏、五郎和連蔓兒看他的傷。
“弟媳婦和侄女在這,不好給你們看,我這身上,一塊好肉都沒有。”連守義又添了這麼一句,然後就又哭嚎起來,一面還假意抹眼淚。
“……差點就去見閻王,後來,看我沒死透,她又想出了更歹毒的計策來,……不知道從哪找了那麼一群的jian夫來,搶了我的錢,好拿去給她一家子用,又把我給打了一頓。看我命大,還沒死透,她還要在吃食里下毒,毒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