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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伯娘,你咋也同意給騰屋子那。你沒跟他三伯說說?”張氏就問趙氏。
“我說了。葉兒她爹不聽啊。說那房子本來就是她爺她奶的,我們是多占了。現在從小屋搬到你們那大屋,就挺好。再說,要是不住西廂房裡。就得住上房,和她爺她奶住一屋,老人就該不自在了。”趙氏語氣有些虛弱地道。
連葉兒坐在炕上,就撅了嘴。
“葉兒。別和你爹置氣了。你爹剛才不也說了,等明年開春,咱就自己蓋房子。搬出來住。也就是這兩三個月,忍忍就過去了。”趙氏看了連葉兒一眼,又忙著哄勸道。
原來連守禮還知道事後哄一哄妻女,說很快就蓋房子搬家。
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那。
“騰都騰了,還能咋樣。快點把房子蓋起來,搬出來住就行了。”連蔓兒也只好說道。
“對。快點蓋房子吧。”一家人就都勸道。
連葉兒擦乾淨眼淚,她也知道,現在是沒別的辦法了。
“何家這幾個人,是跟上房一起吃的飯?”連蔓兒就又問道。
“嗯。她們啥也沒有,上這來不就是為了吃飯嗎。衣裳被褥啥的也沒有。剛才二伯娘還找我和我娘,說要跟我們借兩套行李。我們家也沒有多餘的被褥,說啥借,就是跟我們要。”連葉兒就道,“還跟我娘說,說啥四嬸跟我們好,讓我娘想法跟四嬸要兩套不用的被褥那。”
這個何氏,又將主意打到她家來了,連蔓兒皺了皺眉。
“那你咋說?”連蔓兒問連葉兒。
“我當然沒答應。我跟她說。誰家不用還會做被褥,肯定都是有用的。我告訴她,想找四嬸要東西,她有能耐自己要,跟我們說幹啥。我們跟四嬸家好,就是為了幫著她算計四嬸家東西是咋的。”連葉兒就道。
“那幾個。這是要長住下來了?”連守信就問。
“誰都沒說。”連葉兒就道,“除了這,恐怕她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那能怪誰,當初他們是因為啥賣房子賣地,還不是何老六不學好。”連蔓兒就道,連老爺子根本沒必要將人留下,而且,連蔓兒知道,連老爺子對何家的人並沒有好印象,這樣一院子住著,還得一個屋子吃飯,肯定難受。
“何苦那,這是。好人真不是這麼做的。”連蔓兒嘆氣道。
趙氏和連葉兒母女在連蔓兒家坐了半晌,直到屋裡都點了燈,連守禮才姍姍來遲。
“……明年開春就蓋房,就這倆仨月,一晃就過去了。咱爹都開口了,我也沒轍。咱爹說的也對,不讓人進門,外邊得說咱不講親情情分。咱家的人都好好回來了,何老六把命給丟了。雖然,何老六不是啥好東西,好歹是一條性命。……我要是攔著不給騰屋子,讓她們跟二哥那屋去擠,那也不是個事。去上房住,那更成啥了。我那不就是不孝了嗎,不經講究。”
連守禮的一番解釋,讓連蔓兒無語。
等這三口人走了,連蔓兒一家不免就有些感慨。
“葉兒她娘啊,是一點家都當不起來。別看你三伯,在家那是說啥算啥。”張氏就小聲地跟連枝兒和連蔓兒道。
“聽他說的那話,好像還頭頭是道的,其實都是些窩囊的道理。我真替葉兒發愁。”連蔓兒就道。
“你爺吧,這心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應該也是為得個好名兒。”連守信就道。
“想得好名兒是不錯,可也的分什麼人、什麼事吧。在老武家那吃的虧,還不夠嗎?”五郎就道。
“上房撕捋不清楚的事還多著那,英子是一件,現在生死不知,這是沒完沒了。現在是何家又來這幾口,以後肯定也是粘上就不走了。還有二郎媳婦,她是回來了,還是走道兒了,一點信兒都沒有……,哎,多虧咱早就搬出來了,要不然,這天天的在一個院子裡,不定多鬧心那。”張氏就道。
走道兒,是莊戶人家的土語,指的是女人改嫁。
“她要走道兒,那不也得先跟二郎斷清楚嗎。”連守信就道,“就是她們家,這辦事都和一般人不一樣,把二郎給閃的挺可憐。”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連蔓兒就起來了。她想起有些日子沒在這個時候去看連記鋪子的生意了,就洗漱好,穿了大衣裳,跟連守信、五郎出門,往連記鋪子來。
被清晨的冷風一吹,連蔓兒就有些感慨。
現在的日子是過好了,請了足夠的人手,還有掌柜管理鋪子,自家人再不需要早起晚睡地到鋪子裡幹活。想當初剛開鋪子的時候,哪天不是天不亮就的來鋪子裡,然後半夜還得在鋪子裡準備第二天要賣的早點。
好日子,是要好好的珍惜的,連蔓兒想。
爺三個沒走鋪子的後門,而是繞到了前面。還沒等他們進鋪子,就看見官道上橋頭那邊,三個灰黑的人影走了過來。
“老四。”其中有一個人叫道。
“爹。”連守信馬上就站住了。
連蔓兒和五郎也停住了腳步,朝那三個人看了過去。剛才沒注意,這一看才知道,原來是連老爺子、連守仁和連守義三個。
連老爺子穿著靛藍的棉襖棉褲,頭上戴著一頂氈帽,手上戴著棉巴掌,腳下青布棉鞋,幫著腿帶子,典型的老莊稼人的打扮。他一手挎著糞箕子,另一隻手裡拿著撿糞的鏟子。
棉巴掌,就是棉手套,只分出一個大拇指,成巴掌形,是莊戶人家大人小孩冬天常戴了護手的。有的還會用粗棉布條將兩個巴掌連起來,背在肩上,不用的時候,就讓兩個棉巴掌那樣隨意地耷拉在身前。
連守仁和連守義跟在連老爺子身後,和連老爺子做差不多一樣的打扮。
這是連老爺子帶著兩個兒子一大早出來撿糞。
“爹,出來這麼早。”連守信看見連老爺子挎著的糞箕子裡已經堆了不少的騾馬糞,就道,“爹,還沒吃飯吧。要不,進鋪子裡,吃口熱乎的。”
連守仁和連守義聞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看向連記早點鋪子。
這個時辰,已經有不少來吃早點的人了,進進出出地掀起門帘子,從外面可以看見裡面有些霧蒙蒙的,那是屋子裡面的熱氣。熱湯和肉包子等食物的香氣,更是從廚房那邊飄出來很遠。
連老爺子沒朝鋪子那邊看。
“不地了,你這是買賣。家裡面做飯了,回去就能吃。”連老爺子說完,並沒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那裡,好像有什麼事要說的樣子。
“爹?”
“老四啊,昨天老三一家都上你那去了吧,何老六的媳婦和孩子都住咱家了,你知道了吧?”連老爺子就道。
“啊,爹,我都聽我三哥說了。”連守信就點頭道。
“這個事,我也犯難。老何家的事,按理說,咱是沒啥義務。可這孤兒寡母的投奔來了,大冬天的,不收留,能讓她們往哪去。也就只能在西廂房裡先住一冬天,明年天暖和了再說。……老何家人,說實話,我看不上眼,就是不忍心。”
連守信只默默地聽著。
“看這天頭,今天要下雪。老四,你們有啥事,早點做準備。”連老爺子說了一會,見連守信、五郎和連蔓兒都沒別的話,就抬頭看了看天說道,隨即就帶著連守仁和連守義往村子裡去了。
“咱爺還特地跟咱解釋解釋。”往鋪子裡走的時候,連蔓兒就小聲地和五郎道。
五郎笑了笑,沒說什麼。
爺幾個進了鋪子,見鋪子裡收拾的乾乾淨淨,吃飯的人幾乎都坐滿了,陳掌柜帶著夥計們忙碌卻一絲不亂,連蔓兒就暗暗點頭,很是滿意。
廚房裡,趙氏和連蔓兒和夥計們一樣在幹活。
在鋪子裡查看了一番,一家人就回家吃飯。巳時,天空中紛紛揚揚地下起雪來。
第五百四十八章雪後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雪。第一場雪,在剛入冬,也就是連蔓兒還在縣城的時候下的。
連蔓兒坐在屋裡,透過琉璃窗看著外面。雪一開始下起來是雪粒,莊戶人家也叫做雪糝子,一會工夫,雪粒就化作紛紛揚揚的雪片,鋪天蓋地里落下來。連蔓兒坐在那,就只能看見窗外的雪,想往遠處看都不能了。
沒有風,只有漫天的鵝毛大雪。
莊戶人家都是喜歡雪的。因為冬天的雪水多,意味著來年開春冬雪融化後,有更多的雪水滋潤土壤。
連守信穿了羊皮襖,帶上糙帽,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地出了門。這雪下的比預想中的大,他要帶著人四處去看一下,看田莊上還有什麼需要收拾。
半晌,連守信披著一肩的雪花,興沖沖地從外面回來了。
“這雪下的好。”一進門,連守信就道。
“快,把雪掃掃,別著涼了。”張氏正坐在炕上,帶著連枝兒和連蔓兒做針線,見連守信回來了,就趕忙穿鞋下地,手裡拿了笤帚,將連守信帶到外屋,替他將肩背上落的雪都掃乾淨了,夫妻倆才又進門來。
“這雪下的好。”連守信坐在炕上,又說了一句。
“爹,你咋出去這半天,沒啥事吧?”連蔓兒就笑著問道。
“沒啥事,我帶著人去地里看了看。”連守信就道,“地里的雪下了有這麼厚了。”
連守信伸出手比劃了一下。
“都蓋的嚴嚴實實的。照這個樣啊。明年別的莊稼不說,咱這冬小麥就能豐收。”
瑞雪兆豐年,就是這個意思。尤其是對於需要過冬的冬小麥,厚厚的一層雪。能夠保溫保墒。冬小麥就需要有這樣一層厚厚雪被子。
連守信骨子裡還是個莊稼人,最能讓他高興的事,莫過於辛苦種下的莊稼獲得豐收。柴滿垛、谷滿倉。
預計到來年冬小麥會有好收成,連蔓兒也高興。
這一場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放了晴。連蔓兒醒來,從炕上坐起來往外看,就看見了一片銀白的世界。
也許是過慣了莊戶人家的生活,連蔓兒已經變得對自然界的一切更加敏感。和一般的莊戶人家孩子一樣,連蔓兒興奮了。
忙忙地起來。穿衣裳、洗漱,連蔓兒就從西屋走了出來。
“別著急出去,外邊冷。”張氏看見了,就忙道,“要出去。也多穿點。”
天氣就是這樣,下雪的時候還並不太冷,雪後的氣溫卻會明顯的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