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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蔓兒心中好笑,眼角的餘光瞟向周氏。此時的周氏,似乎已經被大家給遺忘了。等看清周氏這個時候的樣子,連蔓兒更加好笑,甚至差一點就笑出聲來。
周氏這個時候,眼睛已經閉上了,不過眼珠子卻在眼皮子底下咕嚕嚕地轉著,她的嘴裡也不再咕噥了,只有兩隻手在身側一會握拳、一會鬆開的。
周氏現在肯定是很著急,很矛盾,是繼續裝傻,還是馬上康復,這真是一個問題!
“那不是前幾天,人家老四給送來的布,老太太挺高興的,就你嘀嘀咕咕地,把老太太的火給挑起來,非讓人老四再另花錢給買。老太太那麼鬧,那麼罵,都是你給出的主意。”連守義揭露道。
“你胡說,你血口噴人。”連蘭兒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剛才被人說她不孝,也沒有此刻被揭穿攛掇周氏對付連蔓兒一家讓她害怕。她家的人還要依仗著五郎去救,讓人家知道她背地裡調理壞,人家還會幫她救人嗎?
“這樣的事,你可不是就幹了這一件,我知道的還多那。”連守義偷看了一眼連蔓兒的臉色,立刻大受鼓舞,繼而更大聲道,“你還恨人家蔓兒去見貴人,不帶著你家銀鎖,你在老太太跟前挑唆……”
連守義繼續揭連蘭兒的底,連蘭兒此刻已經完全崩潰,她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咬死了,說連守義是血口噴人。
“……欺負我孤兒寡母……”連蘭兒哭道。
“你自己個咒你自己個,你可別拉扯我們。”連守義沒心沒肺地道。
“得了,得了,都給我住嘴!”連老爺子一連喊了好幾遍,最後還得兩手狠命地拍炕,才讓爭吵中的兩個人停了下來。
連老爺子的臉色很難看,他一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只覺得腦袋裡嗡嗡的響。
這個時候,外面腳步聲響起,連蔓兒家的小夥計領著李郎中來了,隨後二丫扶著大周氏也走了進來。大周氏就是二丫的奶奶,也是周氏的堂姐。如今在三十里營子,周氏還保持著來往,並能說上話的,就只有這麼一個人了。
這兩撥人是在來路上碰見了,因此一起過來的。
“聽說你奶病了,我來看看。”大周氏進門,就去迎上去了蔣氏說道。
連蔓兒這時也站起身,招呼李郎中和大周氏。
大周氏被請到炕上坐了,拉住周氏的手,叫了兩聲,周氏只是閉著眼,一聲不吭。
“病的不輕啊,這是?!”大周氏無奈,嘆氣道。
連老爺子乾咳了幾聲,周氏依舊沒有反應。
大周氏這樣,可是一個台階,連蔓兒本來還想,周氏會不會借著這個台階就“醒轉”了。而連老爺子乾咳,顯然也是在給周氏提醒。可看周氏這個樣子,是鐵了心還要裝下去。
周氏不醒,李郎中只好坐在炕沿下,給周氏把脈。半晌,李郎中的手從周氏的手腕上移開,他看了一會周氏,搖頭嘆氣,然後才看向連老爺子,目光中意味深長。
第六百八十章灌藥
連老爺子收到李郎中的目光之後,頓時就有些慌亂,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將垂下眼皮,躲開了李郎中的目光。
“哎呀。”李郎中深深嘆息,手指在炕沿上輕敲了兩下,隨即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成了連家老宅的常客了那?要知道,這周圍幾個村鎮,除了青陽鎮上的濟生堂有坐堂的郎中之外,就只有他這一個土郎中。雖然如此,他卻並不十分忙碌。原因很簡單,莊戶人家吃粗茶淡飯,對自己的身子都不像城裡那些大戶人家那麼精心。即便是有些小病小災的,大多數都是挺挺就過去了,如果挺不過,也多是按著世代相傳的土方子,自己醫治。
莊戶人家,但凡沒有太大的事,都是不會請郎中、抓藥。節約是一方面,習慣也是一方面。
當然,也有那藥罐子人家,三不五時地會請他去。可是連家老宅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少見了!
連老爺子每次倒是真病,不過這也就多虧有個有錢的兒子,大把的好藥材跟不要錢似的吃。若是換做普通人家,別說一份家業,就是多有幾份,也被吃盡了。更別說在藥物之外,還要吃各種補品、精細的飲食。
可周氏那,李郎中的目光再次落在周氏的身上,不覺有些哭笑不得。以前是沒病裝病,這次更絕了,乾脆就裝起痴傻來了。
李郎中走街串戶,比一般的莊戶人家消息還要靈通。周氏的名聲,連家老宅的種種故事,他都是知道的。而且,因為每次老宅出事,都是第一個請他來。李郎中有親身的經歷,更比那些道聽途說的多了幾分感觸。
活了這麼大年紀,讓兒孫們那麼供奉著,依舊倚老賣好、不識好歹,李郎中對於這樣的人是看不上的。再一再二,又再三再四,李郎中是好脾氣,可他為人正直,有些話,他憋的久了,不說不行。
“蔓兒姑娘啊,每次都是你家打發人請我來。”李郎中轉過頭,和連蔓兒說話。
“是啊,總是麻煩你老。”連蔓兒忙笑著答話,又問。“你老看我奶這病,是咋樣?”
“這兩年,你們家是賺了不少的錢吧。可那錢也是你們辛辛苦苦賺的,你們不是有錢沒處花吧。”李郎中哼了一聲,沒有回答連蔓兒的問話,而是語帶譴責地說了這麼一句。
“還有啥是你老不知道的那?”連蔓兒的臉上露出苦笑,蹲下身朝李郎中福了一福。“還請你老好歹把我奶的病給治好了。”
李郎中看了連蔓兒一眼,同情地搖了搖頭。周氏鬧騰的功力是如何的深厚,李郎中怎麼會不知道。有什麼法子那,這一家子就攤著這樣的了。
“老爺子,”李郎中又向連老爺子道,“老太太這樣,我沒啥太大的把握,想聽聽老爺子的意思。”
“老婆子這麼大年歲了,也就這樣了。吃啥藥,也是白搭。就這麼地吧,麻煩你又跑一趟。我一直攔著,是蔓兒這孩子孝順、實在,說啥也得請人給她奶治病。”連老爺子就道。
如果連老爺子說周氏沒病,那什麼都好說。可連老爺子話里的意思,分明是默認周氏是病的,卻不讓醫治。雖然連老爺子這麼說,但只要周氏有病,連蔓兒家就得給請郎中。若她們家也拿不出這個錢來就算了,關鍵是她家不僅拿得出,還很有富餘。
總不能給人留下這樣的話把,說她家如何富有,卻親娘生病了,都不肯給請醫問藥。
李郎中聽了連老爺子的話,心裡已經雪亮,就要收拾東西離開。連蘭兒忙將李郎中給攔住了。
“你老先別急著走。我爺那麼說,那是心疼我們,心疼我們花錢。”連蔓兒的誠懇地對李郎中道,“這要不是病,那也就算了。可這……眼瞅著就是病,我爺也說了是病,那就沒有不治的道理。”
“一家子過日子圖個啥,不就愛圖個大傢伙順心嗎。求你老給想想法子,把我奶給治好。花多少錢,費多少是,我們都是情願的。……我奶能健健康康、高高興興的,我們做兒孫的,才能有好日子過啊。”
“求你老幫幫忙吧,我爹和我哥都沒在,我娘身子又不大好。家裡就我,這事我要是辦不好,等我爹回來,我就交代不了。我爹和我哥都誇你老的醫術,比城裡那些大藥鋪的郎中都強。你老肯定有法子。”
李郎中被連蔓兒這麼又是捧又是求的,就說不出來一個不字。家裡大人都不在家,就一個小姑娘,被這麼刁難、出頭露面,來回奔波的,換做任何一個別人,也不能不心生好感。何況李郎中對連家的家事了解頗多,對連蔓兒一直就很欽敬、喜愛。
“你老先給我奶想想法子,然後還得麻煩你老給我爺再看看。我看我爺今天臉色不大好。”連蔓兒又道。
“好。”李郎中痛快地點了頭。若說剛才他還有些猶豫,那麼見到連蔓兒這個時候還關切連老,他就一點的猶豫都沒有了。
李郎中又給周氏把了把脈,就要紙筆寫藥方子。
“老太太這是火大,”李郎中一邊開方子,一邊說道,“這必須得用黃連,黃連這味藥,可特別貴。”
“不怕貴,只要能治好病。你老多給開點吧。”連蔓兒立刻就道。
黃連價高,連蔓兒當然知道。一點點的黃連,就需要不少的銀子,當然,一點點的黃連,就可以非常非常的苦。李郎中如此上道,連蔓兒心裡很高興。李郎中這應該也是看不下去了,連蔓兒想。從前周氏裝病,李郎中開的藥都非常的便宜。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這是一個正直的人。
本來即便李郎中不這麼提,連蔓兒想的是,只要李郎中開了藥方子,她打發人去買藥,多買上一味黃連給加在裡頭,讓周氏好好吃些苦。
連蔓兒之所以想到這一招,是因為每次周氏裝病,李郎中給開的藥不僅便宜,而且都是啥病也不能治,同時也啥危害都沒有的藥,有一次甚至主藥就是山楂,熬出來的是一碗接近與山楂湯的東西。也就是礙著面子,沒有直接開山楂丸罷了。
所以,其實周氏裝病這件事,真的不算什麼秘密。人家藥鋪的夥計看了幾次藥方,就啥都明白了。李郎中或許不會將事情往外說,藥鋪的夥計可不管那麼多。
“兩碗水濃濃地熬一碗,早飯各一次,要真好好地把這藥吃了,不超過兩天,老太太這病就能好的差不多。”李郎中開完藥方,又說道。
連蔓兒接了藥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炕上躺著的周氏,周氏要吃幾碗藥,病才會好吶?
李郎中又給連老爺子診了脈,這次開出來的藥方中規中矩。
連蔓兒將兩張方子交給小夥計,讓她立刻去買藥。她則是老宅等著,等小夥計將要抓回來,連蔓兒就讓小慶幫著蔣氏去熬藥,連葉兒從連蔓兒的神色中覺察出什麼來,也主動要求去幫忙。
很快,周氏的藥就熬好了。滿滿的一碗,黑乎乎的藥湯。
“這可是好藥,剛才李郎中囑咐了,不能浪費。我奶現在這樣,一有動靜就手腳亂動,一點點的餵怕是不行。要不,就趁熱……”連蔓兒走到外屋,看著蔣氏和連葉兒低聲道道。
“那就灌唄。”連葉兒很乾脆,“我爹那時候喝藥,都嫌那藥苦,每一回就是把鼻子一捏,一揚脖就把一整碗藥都灌下去了。我爹說那么喝藥,就不覺得苦。”
“那就這樣。”連蔓兒立刻點頭。
“誰來幫忙扶著老太太,不讓老太太亂動?”連蔓兒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何氏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