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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過之後。一家人起身,韓忠媳婦和丫頭小喜將氈子和錦墊收拾起來,一家人紛紛落座。

    張氏、連枝兒和連蔓兒被讓到了炕上,周氏拿出嶄新的小褥子來。連蔓兒認得,這小褥子就是上次她來。周氏拿出來的那個。小褥子的大小,正好可以坐下兩個人。

    周氏並不看張氏,只是將小褥子推給了連枝兒和連蔓兒姐妹倆。

    不用周氏說什麼,張氏也知道,周氏不待見她。因此,就讓連枝兒和連蔓兒坐那小褥子,她就要招呼小喜另外拿坐墊來。

    等小喜拿了坐墊過來,卻被連蔓兒給接了過去。母女倆對視了一眼,張氏就和連枝兒坐在了小褥子上。連蔓兒則坐了自家的錦繡坐墊。因為來的時候一家人商量好了,不會久坐,因此誰也沒脫鞋上炕,都只在炕沿上坐了。

    周氏將一切看在眼裡,就垂下眼皮,什麼也沒說。

    何氏、作為陪客的媳婦。就在炕沿上坐了。趙氏和連葉兒比連蔓兒她們早拜了年,現在也在炕沿上陪坐。

    連蔓兒她們坐好了,連家的男人們也都在椅子、凳子上坐了。連守仁,被連老爺子特意安排,坐在了頭一把太師椅上,連守信和連守仁對坐,兩邊下首的長凳上,則分別坐了連守禮、五郎、小七,連守義、連繼祖、二郎、四郎、六郎。  

    連蔓兒將地下的座次掃了一眼,心中就瞭然。

    連老爺子,是個十分注重規矩,講究長幼尊卑的人。即便是連守仁等人不成才,做了許多的錯事、惡事,在外面聲名狼藉,然而在家裡,連老爺子還是不會忘記,並且時時提醒其他的人,連守仁的尊崇地位。

    連老爺子的心意,無非是告訴連守信這幾個排行居幼的兒子,以及他們的家人,不管連守仁,包括連繼祖怎麼樣,他們都是連家的長子、長孫,你們對他們都要永遠敬重著。

    這麼長時間的接觸,連蔓兒對連老爺子也算是很了解了。連老爺子是個很注重細節的人,他擅長通過細節,向兒孫們灌輸某些態度和觀念,並加深某些烙印。比如這屋裡的座次,又比如說連蔓兒家殺豬請客,連老爺子將老宅所有的男丁都帶了過去,而且都帶進了前廳,準備都坐席。

    那是連老爺子想要抬舉,也就是在連蔓兒一家人面前,以及周圍人面前,確定他這些兒孫的地位。

    連蔓兒那個時候就看出來了,她心裡略有些不滿,不過卻並不肯做絕。她們一家人商量,將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和二郎都安排坐了正席,給了連老爺子和連家老宅天大的臉面。但是卻沒有讓四郎和六郎坐席,如果也讓四郎和六郎坐席,這臉面就給的太過了。  

    而之後,就發生了連守義借酒撒瘋的事,後來,連葉兒還偷偷地告訴連蔓兒,對於四郎和六郎沒有坐上席,何氏還很不滿,說了些怪話。

    連蔓兒沒有生氣,只是淡淡的一笑,心裡也是淡淡的。就算連老爺子機關算盡,就算老宅這天翻天覆地,其實,都不能撼動她們分毫。因為一切都改變不了一個鐵一樣的事實,那就是,她們占據著完全的主動。

    有些體面,她們想給就給,不想給就不給,根本就無需糾結,就這麼簡單。

    而今天來拜年,這是必不可少的。她們做到了禮數,至於對方如何,都影響不了她們的心情,不過是徒增些談資、笑料罷了。

    這邊大家都坐定,連老爺子就和連守信、五郎、小七閒聊起來。

    蔣氏則帶著連朵兒和連芽兒,端了大托盤,送茶水和果盤進來。莊戶人家過年,要招待來拜年的親友,一般都會預備茶水,沒有茶的人家,也會在水裡放上一勺紅糖。至於果盤,只有日子過的極好的人家,才有水果端上來,一般的人家,也就是準備炒毛嗑,炒花生這兩樣。

    如今這連家老宅的幾個媳婦,何氏上不得台面,古氏地位尷尬,被周氏所不喜,處處被踩低,每天就跟避貓鼠一樣,這個場合,她只能在外屋燒火。而蔣氏,則隱隱有了主事媳婦的樣子。  

    蔣氏面帶微笑,一邊小聲地說著極為得體的花,一邊給大家倒茶。大過年的,老宅的眾人穿的也比往常體面,連蔓兒看了一眼,發現除了連老爺子和周氏,就屬蔣氏,穿的最妥帖、體面,是一身新布衣。而連朵兒和連芽兒兩個,則穿著明顯是大人的舊衣裳改小的衣褲。

    連芽兒一如既往,呆呆的,面帶苦相,而連朵兒則是沉著一張臉,撅著嘴,一點笑模樣都沒有,還時不時地從眼角偷偷瞟人。

    被連朵兒用眼角瞟的最多的人,是連蔓兒。連朵兒幾乎無法將目光從連蔓兒身上挪開。

    在連朵兒眼裡,連蔓兒今天就是個發光體,刺痛了她的眼睛。

    連蔓兒今天依舊梳著簡單的包包頭,只插了兩個小巧的赤金佛手形壓發,耳朵上是兩個小小的赤金鑲珠墜子。才十來歲的女孩子,身體健康,臉上根本無需修飾,不說連蔓兒本來就眉眼如畫,只是白裡透紅粉嫩嫩的臉蛋,就勝過一切粉黛了。

    連朵兒自己,今天卻是好好地裝扮過了,不僅用了蔣氏的胭脂和香粉,就連眉毛,也精心地描畫的彎彎長長的。

    可是這樣一張,本來讓她十分滿意的臉,在看見連蔓兒之後,能展露出來的表情卻除了嫉妒就是恨怨。

    

    連蔓兒,不過是個鄉下的大腳丫頭,和她根本就沒法比。今天之所以連蔓兒看起來比她強,完全是因為連蔓兒頭上戴了金飾的緣故。

    連朵兒恨恨的想,不僅是那些金飾,還有連蔓兒的衣裳,沒錯,就是那一身衣裳,讓連蔓兒變得好看了。那是她在家裡最富有的時候,都不曾擁有過的好衣裳。

    連蔓兒坐在炕沿上,就注意到了連朵兒明顯不善的目光。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的連蔓兒穿了一件石榴紅的對襟長身妝花褙子,下面是同色的灰鼠皮裙,褙子外面,還披了一件藕荷色的灰鼠披風,因為這屋裡冷,所以進屋後,她也沒將披風脫掉。

    這時,正好連葉兒湊過來和連蔓兒小聲說話,連蔓兒就輕輕抬起手,整了整衣襟,露出手腕上一隻紅色的瑪瑙鐲子來。

    連蔓兒的首飾匣子裡有好幾隻金銀鐲子,不過她今天都沒戴,只戴了這隻瑪瑙的。這隻瑪瑙的鐲子不是貴价物,但卻極得連蔓兒的喜愛。因為這鐲子顏色極正,潤潤的,將她的膚色襯托的更加細膩白皙。

    大年初一,人們本來就該穿戴上自己最好的衣裳首飾。連蔓兒今天的打扮,比照她如今的家境和她的衣櫃、首飾匣,是相當的低調的。

    蔣氏給地下的男人們倒完茶,就走了過來,將托盤上的熱茶先依次端給張氏、連枝兒。連朵兒不聲不響地端起一杯茶,遞向了連蔓兒。  

    第五百六十九章拜年(二)

    連朵兒一直跟在蔣氏的後面,不過卻並不主動做事,而是蔣氏吩咐一句,她才肯動一動。如果用周氏的話來說,那就是撥拉她一下,她才轉一轉,而且還絕不肯多轉。

    一屋子,幾乎都是她的長輩,但是因為別人坐著,她站著,而且還要“伺候人”,連朵兒那臉上就一點笑容都沒有。要知道,她出生的時候,連守仁就早已經是秀才了,她比連花兒在村里老宅住的日子還要短,幾乎就是生在、並且長在鎮上的。

    連朵兒自己的認知,她可不是什麼莊戶人家的丫頭。她是尊貴的、秀才老爺家的二姑娘,和城裡那些大戶人家的姑娘小姐們是一樣的。

    像今天這樣的場合,晚輩的小姑娘出來倒茶,說說吉祥話,一般人來看,是極體面,也正是顯示聰慧、能幹的機會,可在連朵兒看來,這就是卑賤的活計,是辱沒了她,讓她受了委屈。

    尤其是一向和她不對盤,她看不起的連蔓兒還那麼光鮮地坐著,這讓她的心理更加的不平衡。

    連朵兒遞茶給連蔓兒,連蔓兒也有些吃驚。不過,也就是吃驚而已。而當看到連朵兒抬起眼,臉上還露出一個笑容的時候,連蔓兒的心裡頓時警鈴大作。  

    連蔓兒了解連朵兒,如果說連朵兒在迫不得已的時候,端茶給她,這或許還有可能。可是讓連朵兒這麼做的時候,還對她露出笑臉,這根本不可能。

    而連朵兒也並不是個善於掩飾自己真實情緒的人,她的笑容傳遞出來的不是自然的善意。而是顯得很突兀,讓人心生警覺的惡意。

    連蔓兒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飛快地思索著對策。

    說時遲。那時快,連朵兒的茶離著連蔓兒將將有半臂遠,在旁邊倒茶的蔣氏就斜著身子攔在了連朵兒和連蔓兒之間。

    蔣氏的動作似乎有些急促,因此小臂就正好碰在了連朵兒端著的那盞茶上。

    茶水就潑濺了出來,一些潑濺在蔣氏的胳膊上,一些則是潑濺在連朵兒的手上。

    蔣氏是用剛燒好的滾水泡的茶,因此茶水很燙。蔣氏穿著棉衣。還不覺得怎樣,連朵兒卻被燙了個正著,一下子,手就紅了。

    她是嬌養長大的,性子又傲慢。受不得苦,就驚叫了一聲,立刻鬆開了手。茶杯落在地上,立刻就摔成了兩半。

    大過年的,摔碎了東西,這本就不是什麼好兆頭。而且,在連家,打破碗盞,是一項極大的罪。連蔓兒原身還留有些模糊的記憶。其中最為清晰的,就是曾經有一次打了個碗。  

    她記得,她被周氏幾乎罵死,連續幾頓被周氏惡狠狠的目光盯著,都不敢吃飯。最後,那個碗被埋在了後院的牆角。從那以後。她不論拿什麼東西,都戰戰兢兢的,生怕有點差錯。她寧願摔壞了自己,也不敢讓手裡的東西有分毫的損失。

    幼小的她,有很多事情都不懂。認為摔壞了碗,是一件大壞事。而做了這件事的她,是個很壞、很壞的孩子。因為周氏,以及家裡大人們的態度,摔碗這件事,甚至還蒙上了一層恐怖、神秘的色彩。

    後來,那個連蔓兒大了一點,就覺得那是生活貧苦的緣故。

    當然,現在連蔓兒的身體裡換了另一個人,她也早就明白了,周氏那樣對待她,並不是生活貧苦的緣故。

    現在,連朵兒摔壞了茶杯,這是一套白瓷的茶杯,是連老爺子特意買來,過年待客的。

    周氏從炕上探身,看見茶杯碎了,立刻就變了臉色,指著連朵兒的鼻子就罵開了。

    “……喪門星,白吃飽的丫崽子。吃啥啥沒夠,幹啥啥不行。一點也上不了台面的東西!讓你干點活,你總的要點手工錢兒。老連家養活你這個廢物,賠錢的東西!你不用拿你那大白眼珠子翻了我,肉尖心,和你那娘一模一樣,一點都不帶差的,以後,也是個禍害。”

    連朵兒的手燙的有些疼,可沒得到安慰,卻迎面就被一陣痛罵。連朵兒氣急,可她嘴上卻並不伶俐,而且還有些懼著周氏,就不敢還嘴,就一邊抬起手臂抹眼淚,一邊嗚嗚地放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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