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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天,出門在外的人,可真遭罪。”張氏又感嘆了一句,“娘沒出過啥遠門,自己也沒遭過這個罪,可娘知道,人家不容易。”

    院子裡,早有服侍的下人打掃出了道路。連蔓兒和張氏在眾丫頭簇擁下,就向前院走來。

    從打張氏告訴連蔓兒,沈六來了之後,連蔓兒就一直很安靜。表面上看去,這個時候的連蔓兒甚至有些發呆。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緒是如何的不平靜。

    不僅是張氏沒有想到,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沈六本來的行程就已經安排的十分緊湊了。如今得知她出事的消息,竟然晝夜不停,冒著這樣的風雪連夜趕了回來。而且,進城來,就直接到她家來了。

    張氏說的那些話,連蔓兒也都聽了進去。不用張氏說,她也知道,沈六這麼做,裡面是包含了怎樣的重視和情意。

    沈三爺並不是辦事不牢靠的人,他寫信過去,一定已經告訴了沈六她平安無恙。沈六更是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將軍,遇事的穩重和鎮定沒什麼人能和他相比,沈六是絕對可以做到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人。

    而在明知她無恙的情況下,還這樣急匆匆地趕回,卻和他的穩重、鎮定大相逕庭。而這一切,都指向一件事,讓連蔓兒不能不為之心動。  

    從後院到前廳,路途並不遠,連蔓兒走的也不慢,但她卻想了很多。從和沈六初次相識的一點一滴,似乎都又回到了她的眼前。她和沈六相識時間算久的,但真正兩人相處的時間卻少的可憐。

    雖然如此,沈六帶給她的驚喜卻絲毫不少。相識的時間越久,沈六就有越多的優點展露在她面前,她對於沈六對她的這份深情,也就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沈六對她,總是比她期待的、她所預想的要多那麼一點點。而這一點點不斷的累積相加,就如同滴水匯聚而成河流,最後她眼前看到的,竟是一片汪洋大海。

    連蔓兒不由得想到那句話,情深如海。

    連蔓兒走過穿堂,又略停了停腳步,望著燈火通明的前廳,前廳窗上人影瞳瞳。她在想,如果,一開始,沈六就直接向她展現出如斯的深情,那麼會怎樣。也許,她會害怕,會覺得難以負擔,總之不會是像現在這樣。

    沈六的這份感情,是這樣一點一滴、慢慢的滲透進她的心田的。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一個他喜歡的人,以她喜歡的方式,比她在幻想中最大期待的,還要深刻地愛著她,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欣喜的那。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連蔓兒想,這個人,這份深情,或許就是她此生最豐美的收穫。

    這麼想著,連蔓兒的嘴角不由得漾起一絲笑意。風雪似乎離她遠去,周圍的一切聲音也消失了。整個世界裡,只有那個窗上的人影,那人的說話聲。連蔓兒抬起腳步,快步向著燈火通明的前廳走去。

    第九百九十八章否極泰來

    前廳門口伺候的小丫頭看見看見張氏和連蔓兒來了,一面忙向裡面稟報,一面就打起了帘子。連蔓兒略錯開一步,讓張氏。張氏先邁步進門,連蔓兒緊隨其後。

    一進門,連蔓兒就看見了沈六。

    沈六端坐在廳上,身上是一襲紫色蟒緞長袍。他剛脫下貂裘大氅和雪帽,被小丫頭拿在手裡,上面濕漉漉的,在燈光下還能看見水珠。那應該是融化的雪,一路風塵僕僕,頂風冒雪,顯見是多麼的辛苦。

    沈六看見張氏和連蔓兒進門,眼睛一亮,霍地站了起來。

    張氏和連蔓兒忙上前見禮,沈六並不肯受張氏的禮,而是往旁邊讓了讓,抱拳回禮。沈六這一讓,就跟連蔓兒站了個面對面。

    “六爺萬福。”連蔓兒屈膝福了一福,口裡說道。  

    “蔓兒,你還好吧。”沈六還禮,眼睛上下打量連蔓兒,一面問道。聽他的語氣,雖是親眼看見連蔓兒無恙,還是無限的擔心、掛念。

    “我很好,倒是六爺……辛苦了。”連蔓兒站起身,看了沈六一眼。

    沈六的鬢髮也有些微濕,頦下和兩腮上青鬚鬚的,那是冒出來的胡茬,因為趕路,沒有時間清理。再看沈六的眼睛,雖然清澈明亮,卻明顯有兩條血絲。

    這是在沈六身上難得一見的東西,即便是在從前最緊張、最忙碌的關頭。在沈六,晝夜不歇地趕路的操勞還不算什麼。他自幼習武,人還沒有寶劍高的時候,就已經被祖父帶著在行伍里歷練。這幾天,雖然看到沈三爺信中說連蔓兒無恙,但想到錢家的陰謀和辣手,沒有親眼看見連蔓兒,他的一顆心始終放不下。

    心急如焚,滿是對連蔓兒的擔心和掛念,這才是最折磨人的。接到沈三爺的信。沈六一刻都沒耽擱,他知道,他必須要儘快地看見連蔓兒,親自確認她的安好。

    就這樣,留下大隊車馬在後頭,身邊只帶了幾個心腹的長隨,一路換馬,晝夜不歇地趕了回來。一進府城,他幾乎更是想也不想,撥轉馬頭就往松樹胡同來了。  

    現在,在這燈火通明、暖光融融的屋內,連蔓兒就站在他的面前,觸手可及。沈六用了極大的自控力,才沒有伸出手,將連蔓兒攬在懷裡。

    這一次去京城,來回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的感覺,竟然跟連蔓兒分別了那麼久。

    沈六和連蔓兒就站在那,相互打量,一個面色深沉,目光專注,一個嘴角含笑,眼波盈盈。

    連守信、五郎和小七也早都站了起來,他們跟張氏就站在旁邊。一家人誰也沒說什麼,連蔓兒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而沈六這般趕回來,是為了什麼,他們也都明白。要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看兩個人這麼站著,他們都不忍心打破此刻兩人之間流動的脈脈情義。

    最後,還是連蔓兒先開了口。

    “六爺一路勞乏,還請坐下說話,”連蔓兒含笑輕聲道,一面又轉頭低聲和張氏商量,“娘,咱家有合適的衣裳嗎,給六爺換一換,鞋子也該換換。……再準備些熱湯飯……”

    連蔓兒開了口,連守信、五郎和小七都上前來,請沈六又在座位上坐下,張氏和連蔓兒也在旁邊坐了。  

    “衣裳、鞋襪都有現成的,我剛吩咐了多福,讓她再熨燙熨燙,這就送過來了。”張氏就跟連蔓兒說道。

    自從那一年,北面邊城局勢緊張,連家送了冬衣等禦寒之物過去之後,就成了定例。這幾年,每到入冬,張氏都會張羅給守衛北邊的軍兵準備冬衣。其中,當然也包括特意給沈六準備的衣裳鞋襪。

    如今,張氏那正好就有一套做好了的,可以給沈六更換。

    “……已經吩咐廚房了,馬上就準備好。還有跟著六爺的人,也安排人招待了。”接著,五郎在旁邊說道。這是告訴連蔓兒不要擔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果然,多福很快就抱了一套衣裳鞋襪送了過來。

    “六爺,你身上的衣裳怕也都臨了雪,如果不嫌棄,就換了這套,穿著能舒服些。”連守信和五郎都道。

    “對,得快些換上。知道六爺身體好,可這冷天頭,穿著濕衣裳也不是鬧著玩的。不舒服是一件,怕就怕著了涼,那可難辦了。”張氏也道。

    “也好。”沈六想了想,就點了頭。他站起身,由五郎和小七陪著往旁邊屋裡去。  

    不大的工夫,沈六就穿戴一新,跟五郎、小七走了回來。小丫頭又端上熱騰騰的薑茶和點心來,大家重新入座,攀談起來。

    “……是我疏忽了,”沈六就道,“高估了錢潤峰的心智,也低估了錢家那兩母女的毒辣。”

    連守信和張氏都忙擺手,在他們看來,關於錢家這件事,沈六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六爺千萬不要這麼說。”五郎就道,“這件事,擱誰也想不到。錢潤峰也算是為官多年,該知道個進退和眉眼高低,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六爺敲打的也夠了,誰能想到他會這麼做那。”

    也不知道錢家母女是哪裡來的自信,覺得害了連蔓兒,錢玉嬋就能嫁入沈家,嫁給沈六。又或者,她們只是出於嫉妒,即便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讓連蔓兒得到。畢竟,上一次在沈家,錢玉嬋和連蔓兒之間算是結下了梁子。

    這兩母女畢竟是後宅婦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可錢潤峰是做了幾年官的,他竟然也同意這麼鋌而走險,這幾乎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衙門裡上呈的文書裡面,是將錢潤峰也做了主謀之一。不過,經過府城衙門的訊問,實際情況是錢潤峰也有一半蒙在鼓裡。  

    錢太太生性潑辣,在後院中將丈夫拿捏的如同麵團一般。家裡家外的事情,只要錢太太點頭,這位錢潤峰錢同知就不敢駁回。而錢玉嬋,卻是錢太太唯一的親生女兒,被錢太太視作掌上明珠,驕縱異常。凡是錢玉嬋想要的東西,錢太太都會想方設法的為她弄到手。

    算計連蔓兒這件事,是錢太太和錢玉嬋找了閆道婆,三個人一起定的計策。

    錢潤峰不算是主謀,但也絕不是毫不知情。而按照律例,以及習俗,錢潤峰作為一家之主,是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干係的。將他同作為主謀,並不算冤枉了他。

    “是啊,六爺完全不用自責。也不必這麼掛念。”連蔓兒也道,“錢家和閆道婆背地裡鬼鬼祟祟,我們早就知道,一直小心防備著。也多虧了沈三爺和沈三奶奶,這次算是請君入甕。於我,並沒有什麼風險的。”

    “雖是這麼說,現在想來還是不大妥當。”沈六道,“這些小人的算計,無孔不入,最會從小巧處入手,讓人防不勝防。雖然早有提防,萬一有絲毫疏漏,就是後悔莫及的事情。”

    “這個請君入甕的計策,蔓兒,你可沒和我商量過。”沈六就又看著連蔓兒道。  

    “六爺不在,我看對方有些要狗急跳牆的意思,才突然想到這個計策。各處都是早安排好的,萬無一失才敢做的。”連蔓兒就道。

    因為怕對方狗急跳牆,做出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來,到時候沒有準備,不好應付,連蔓兒才決定請君入甕,儘早收網。

    沈六看過沈三爺的信,又聽連蔓兒這麼說,他心裡也知道,這麼做,是最好的。但是理智上雖然是這麼想,心裡卻還是擔心連蔓兒。

    “以後萬不能再這麼做。”沈六的神色嚴肅了起來,說道。

    “是。”連蔓兒明白沈六的心意,就不再跟他解釋,只是微笑著答道,態度十分順從。“肯定是——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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