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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裹成這樣的小腳,芽兒一輩子也感激四奶奶,我也信服四奶奶。四奶奶,再加一斤雞蛋咋樣?”周氏狠了狠心道。
李四奶奶的麵皮又扯動了一下。
“我是有這個手段,只要你們也能狠得下心來,這苦肯定是要吃的。”李四奶奶說著,瞟了一眼連芽兒。
連芽兒坐在那,懵懵懂懂地,直覺打了個哆嗦。
“全憑四奶奶操持。”周氏道。
何氏也點頭,“俺芽兒不怕吃苦。對不對芽兒?”
連芽兒仰頭看了看何氏,沒說話。
“芽兒,娘跟你說啥來著?”何氏掐了一把連芽兒。
連芽兒這才點頭,“我、我不怕吃苦。”
李四奶奶又拿起連芽兒的腳來打量,連蔓兒突然覺得連芽兒坐在那裡,就好像案板上的魚。而李四奶奶正拿著刀,尋找下刀的地方。連蔓兒覺得有些發冷,忙拿了板凳往外走。
“蔓兒,水燒好了沒有?”周氏問。
“馬上就好。”連蔓兒道。
連枝兒和連蔓兒端了一盆熱水送進屋,放在炕上。李四奶奶伸手試了試水溫,點點頭,何氏就將連芽兒的兩隻腳放進水盆里。
連芽兒覺得水有點燙,想要縮回去,被李四奶奶一眼制止了。
“就這樣的水溫,下一盆再熱一些。好好洗一洗,泡一泡,要換三盆水。”李四奶奶道。
李四奶奶又從懷中拿出兩塊竹片,對周氏道,“芽兒這腳要裹的俊,還需要一件東西。”
“四奶奶你說。”
“你們家有沒有碎瓷片子,砸的碎一點,拿小半碗來。”李四奶奶道。
“要碎瓷片?”古氏吃了一驚,看向李四奶奶的目光多了敬佩。
“看來秀才娘子是懂得的。”李四奶奶道。
“只聽人說過,沒見人做過。四奶奶真是好手段。”古氏道。
裹腳還要用碎瓷片,用來做啥,連蔓兒不解。
“後院桃樹下埋著個破碗,蔓兒,你去砸半碗碎瓷片子來。”周氏對連蔓兒道。
“奶,我去吧,蔓兒力氣不夠。”連枝兒道。
“她們小姑娘家畢竟力氣弱,還是找個力氣大的,要砸的碎一些,就……”李四奶奶伸出小指,在指甲尖上比了一比,“就這么小塊的。”
“老二媳婦你去砸,讓枝兒和蔓兒給芽兒洗腳。”周氏就道。
“哎。”何氏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為了女兒的小腳,她難得勤快了一些。
一會功夫,何氏就拿進半碗的碎瓷片子,讓李四奶奶看了,李四奶奶點頭,表示可以。
換到第三盆水,李四奶奶捲起袖子,親自給連芽兒洗腳。說是洗腳並不準確,應該是揉腳,而且是下力氣地揉。
連芽兒疼的叫了一聲。
“這點疼都忍不了,一會可咋辦?”李四奶奶訓斥道。
連芽兒可憐巴巴地四下看了看,並沒有人護著她,她只好咬牙忍著。
最後李四奶奶將連芽兒的腳摸了一遍,覺得全部軟了下來,這才讓連芽兒將腳擦乾。她又將那藍色的布條放進水盆中打濕,然後將碗裡的碎瓷片子灑在布條的一面上。布條是用米湯漿洗的,濕潤後有粘性,那碎瓷片子就都粘在了布條上。
“我這就開始裹,你們過來幫忙,按住她,別讓她亂動。”李四奶奶吩咐道。
難道,要用那樣的布條給連芽兒裹腳?連蔓兒呆住了。
連枝兒忙端了水盆,給連蔓兒使了個眼色,姐妹倆急步往外走。她們剛出屋門,連芽兒就慘叫起來。連蔓兒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掀開門帘往裡面看去。
屋裡面,是一副酷刑的場面……
第二十六章人上人
連芽兒的上半身被何氏抱住,周氏、古氏、連秀兒、連花兒和連朵兒死死地按了連芽兒的兩條腿,李四奶奶將連芽兒的一隻腳放在膝蓋上,一隻只的掰著連芽兒的腳趾頭,然後又在連芽兒的腳趾fèng里撒上大量的白礬。
連蔓兒眼睛裡看到的是李四奶奶一雙瘦而有力的手上鼓起的青筋,耳朵里聽到的是連芽兒的慘叫聲,期間夾雜著連芽兒腳趾骨的脆響。
肯定有腳趾骨折脫臼了,這也太殘忍了。連蔓兒這麼想著,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更讓她膽戰心驚。
李四奶奶從懷裡取出兩塊竹板,夾在連芽兒的腳側,又拿起一條沾滿了碎瓷片的裹腳布,開始在連芽兒的腳上,一圈一圈地纏了起來。她纏的相當用力,連蔓兒清楚地看見,血漸漸染紅了那一層層的裹腳布。
連蔓兒的上下牙開始打架,同時感覺到……腳疼。
這時連芽兒的嚎叫已經聽不出是出自人類的了。
“娘啊,疼死俺了,俺不要纏腳了,娘啊,你殺了俺吧。”連芽兒一邊嚎叫,一邊流著眼淚衝著何氏央告。
何氏死死地抱著連芽兒,她也累出了一身的汗。
“四奶奶,能不能……”何氏終究還是心疼女兒的,就向李四奶奶求情道。
李四奶頭也沒抬。
“想要裹的俊,就得這樣。要反悔,現在也來得及。”
“不,不反悔。”何氏忙道。
李四奶奶將連芽兒的兩隻腳纏的跟粽子似的,這才又拿過針線,將布條結結實實地fèng了起來。期間她抬起頭來,正好與連蔓兒的目光對上了。
連蔓兒慌忙將頭縮了回去。
“叫你不要看,嚇著了吧。”連枝兒拉過連蔓兒,心疼道。
“這麼纏起來,是纏小了,不過應該還是穿不上那雙小鞋子啊。”連蔓兒有點納悶。
“這是第一次纏,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少說要半年功夫那。”連枝兒為連蔓兒解釋道。
屋裡李四奶奶已經將連芽兒的兩隻腳都fèng好了,又將那稍微大一些的鞋子給連芽兒穿上。
“下地走走吧。”李四奶奶鬆開連芽兒的腳道。
“現在就得走?”何氏問。
“娘啊,俺的腳跟一千把刀子割的一樣,俺走不了。”連芽兒撲在何氏的懷裡,哭道。
“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李四奶奶慢條斯理地收拾著笸籮道。
“你老姑,還有你花兒姐和朵兒姐,也經過這時候,挺一挺就過去了。”周氏道,連秀兒、連花兒和連朵兒的腳裹的早,並沒用過竹板和瓷片子。
連芽兒只癱在何氏的懷裡,不肯下炕。
連蔓兒在外面聽著,她是親眼看見那裹腳布里的碎瓷片子的,要踩著那個走路,這簡直是堪比十大酷刑,只是想想就夠恐怖的了。雖然心裡害怕,受好奇心驅使,她又悄悄將門帘掀開了一角。
何氏將連芽兒抱下炕,放到地上。連芽兒將身體的重量都靠在何氏懷中,哭著哀求何氏。
“這個時候心軟,方才的苦就白受了。”古氏道。
何氏想了想,一把推開了連芽兒。
連芽兒整個腳底都是碎瓷片,怎麼站得住,撲通一聲就栽倒了。何氏走上去,又把連芽兒扶起來,讓連芽兒走路。
連蔓兒想到一個詞,刀尖上的舞蹈。
為什麼,要活生生的受這樣的酷刑。是因為這樣才是美的,才是有體面的,才能夠被挑中嫁入背景良好的家庭,才能過上好日子。
好日子她也想過,但是她絕不要受這樣的酷刑。嫁入富貴人家過好日子,如果她自己就是富貴人家,不用嫁人就已經過上了好日子那。不為別的,就為了保留一雙天足,她也要奮鬥,做個富足的小地主。
連蔓兒握拳,她真的是被這血腥的場面給刺激到了。
“娘啊,你殺了俺吧,殺了俺吧。……讓俺留著大腳吧,俺也能幫娘幹活,像枝兒姐那樣。”連芽兒這個時候也疼瘋了,抓住何氏的衣襟哭嚎道。
何氏這時卻惱了,一巴掌將連芽兒的頭打歪了過去。
連芽兒懵了,暫時停止了哭泣。
何氏抓住連芽兒的肩膀。
“芽兒,你看你花兒姐姐,人家就要嫁入孫家,去縣城裡住,以後一輩子都吃香的喝辣的,還有一大堆丫頭僕婦的讓她使喚那。你老姑和你朵兒姐兒以後也要過神仙才過的日子。你再看你枝兒姐和蔓兒姐,都是大腳,在咱家就只能蹲在灶下燒火,下地幹活,以後嫁了人,也是給人做牛做馬……”何氏在哄著連芽兒。
連蔓兒被氣笑了。
“二伯娘,我和姐看咱是一家人,幫你幹活,你不感謝,還說話傷我們。你也是做長輩的那!”
“這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回去吧。”周氏沖連蔓兒道。何氏是個混不吝的,連蔓兒又不像過去那麼柔順,兩個要計較起來,在李四奶奶面前,丟的是連家的臉。
“行,那我和姐先回去,奶你有活叫我們。”連蔓兒眼珠轉了轉,立刻明白了周氏的意思,就格外柔順地笑道。不為別的,只為在外人面前留個好印象,這個基本的常識她是知道的。
連蔓兒和連枝兒離開了上房。
上房裡,連芽兒流著眼淚,“俺,俺要過花兒姐那樣的日子。”
連蔓兒和連枝兒回到西廂房,剛坐到炕上,就聽見上房裡傳來連芽兒殺豬一樣的慘叫。
“就是這樣,對,慢慢地走。”李四奶奶、何氏、周氏鼓勵的聲音。
連蔓兒和連枝兒對視了一眼。
“姐,咱要爭口氣。”連蔓兒道,“就算是大腳,咱也要過上比她們更好的日子。”
“蔓兒,我聽你的。”連枝兒道。
“還有我們。”五郎和小七從外面跑進來道。
幾個孩子就笑成了一團。
從那天開始,白天裡,連蔓兒要看著連芽兒一邊哭,一邊扶著牆,一步步地挪動。到晚上,還時不時地被連芽兒的哭聲給哭醒。連蔓兒有些後悔那天太過好奇,讓她有了心理陰影,因著連芽兒的哭聲,她接連做了兩天的噩夢。直到張氏反覆向她保證,絕不會給她裹腳,連蔓兒才好些了。
不過為了避免看見連芽兒的“刑走”,連蔓兒每天都早早出門,借著挖野菜的由頭,和五郎、小七到田裡去。
因為前兩天下了一場大雨,南山後面一條小河漲水了,好多同村的孩子都跑來,在水裡摸魚摸蝦。五郎和小七也用蒿糙編了幾個魚簍子,下到水裡抓魚,連蔓兒也跟著他們一起,但是五郎不讓她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