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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落淚,卻是喜悅的、幸福的淚水。
大家就忙將這件事撂下,又說起別的話題,又有連蔓兒、小七和張采雲在旁說笑,慢慢地,連枝兒才好了。
連蔓兒一家將給連枝兒的陪嫁這就算都準備齊整了,而親朋好友來添妝的人,幾乎每天都是絡繹不絕。
李氏、張王氏和張采雲提前過來幫忙,最早送上了添妝。
張王氏和在家看家、做飯的胡王氏,都送上了厚厚的針線,其中包括成對的帕子、汗巾子、枕套、椅子袱、桌布、門帘、窗簾、不同尺寸的幾套各式布罩,甚至還包括包袱皮,全用的是上好的料子,親手繡的吉祥花樣。
顯然,這兩位做舅媽是在連枝兒定親之後,就開始準備這些東西了。
張采雲也送了禮,也是她親手繡的,兩張絹帕子,一對綢子枕套,兩雙棉綾襪子,還有兩條汗巾子。
小龍和小虎也送了禮,是一對銅盆,據說是兩個小傢伙拾山貨到集市上賣,積攢下的錢買的。
李氏送的是一對鎏金的銀鐲子,一對金丁香,另外還有一棉一夾,按著連枝兒的身量fèng制的兩套彩繡的衣裙。
鎏金的鐲子和金丁香都不是現買的,而是李氏年輕時曾經帶過,如今壓箱底的珍藏。衣裙更是李氏一針一線,精心fèng制出來的。
李氏這些年,頗積攢了些金銀首飾,現在除了日常戴的兩三樣,其他的,都是準備給兒孫們的。張氏出嫁的時候陪送了一些,娶兩個兒媳婦進門的時候,也給了一些。現在給了連枝兒兩件,接下來就是張采雲,然後還有連蔓兒的添妝,五郎和小七娶媳婦的時候,自然也要給,小龍和小虎兩個孫子成親的時候,更要給。
李氏曾經跟張氏說過,那些東西,她一件都不打算帶走。這個帶走,自然是死後裝裹的意思。李氏打算將壓箱底的這些東西,都分給自己的兒孫。
“……不管多少,每個孩子我都得給,……是個心意,是個念想……”李氏如是道。
在世的時候是個心意,等她過世了,也能給孩子們留個念想。
莊戶人家的很多女人,都和李氏一樣。年輕的時候積攢這些東西,等年紀漸長,再將這些東西傳給兒女們,並且樂在其中。一代一代,都是這麼傳下去的。
說到李氏,不得不再說說周氏。周氏也有些壓箱底的東西,連蔓兒幾乎從來都沒見過,因為那些東西,都被周氏給了連蘭兒和連秀兒兩個。家裡的這些個媳婦、孫子、孫女,都沒得過周氏的東西。
這樣的做法,在莊戶人家中是極為罕見的。周氏我行我素,有時候說起這件事,她還念念有詞,說她這一輩子勞碌,都是為的兒子、兒媳婦、孫子、孫女。用周氏的話說,她給她們“扛長活”,勞心勞力之外,哪還用再給她們東西。應該是她們孝敬她東西才是應該的。而她的那些東西,自然是給她照顧不到、嫁出門的閨女的。
連枝兒要成親,老宅那邊也送來了添妝。來送添妝的人是蔣氏和連繼祖。
連繼祖就留在前院,和連守信說話,蔣氏到後院來送添妝。
老宅的添妝很簡單,四樣針線,包括帕子、枕套、襪子和鞋面,針線倒是極為精巧,花樣也別致,顯然是出自蔣氏之手,而所用的料子,連蔓兒也都認識。
那是她家,還有宋家送給老宅的尺頭,周氏自家不知道做了些什麼,餘下來的邊角料。
除了這四樣針線,還有蔣氏打的各式各樣的絡子。
比起張氏娘家送的添妝,老宅的添妝就顯得太過微薄。蔣氏心裡明白,瞧著一屋子柜子上、地上挨挨擠擠地擺放著的別家送來的各樣添妝,蔣氏難免露出幾分不自在。
雖是如此,蔣氏也沒解釋上面。老宅的情況,連蔓兒家都知道,她再說,反而不好,也沒什麼意思。
老宅如今是連老爺子當家,但是在某些事情上,還是周氏做主。張氏也好,連枝兒和連蔓兒也好,都對老宅的添妝沒有什麼期待。
雖然沒有期待,但真的看到這樣的添妝,張氏、連蔓兒幾個心裡還是不痛快的。她們很看重的人、很看重的事,被老宅這樣輕慢,即便是沒有期待,也不可能痛快。
不過,大家都竭力裝作沒事,連蔓兒還拿起那幾樣針線來細瞧了,李氏和張王氏也在旁邊誇讚,自然是誇讚蔣氏的針線好。
連蔓兒拿起那雙鞋面,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眼角的餘光就看見蔣氏變了臉色。連蔓兒心裡隱隱有些猜測,就將鞋面放下,又拿起蔣氏打的絡子來。
蔣氏打的絡子,即便是在手巧的李氏眼裡,也是極新鮮漂亮的。而從這些絡子,還有那些針線上面,也能看出蔣氏是用了心,下了力氣的。
“四嬸,我爺和我奶都發話了,到枝兒那天,我們都不坐席。我和大妞妞她爹都過來撈忙。家裡其他的人,也全憑四叔和四嬸安排。”
“哪能不讓你們坐席。”張氏笑了說了一句。
大傢伙拿著蔣氏的絡子說笑了半晌,直到蔣氏告辭走了,張氏的眉頭才輕輕地皺了起來。
第七百六十一章回禮
看著老宅送來的添妝,大傢伙都不舒服。等連守信從前院回來,張氏就把老宅的添妝拿出來,讓連守信看。
“瞧瞧,這是一文錢也捨不得給咱花啊……”張氏肚子裡憋了口氣,話都有點懶得說了。
不管是人還是事,最怕的是比較。
拿老宅和張家來比較。老宅那是連枝兒嫡親的爺、奶,就算是家裡條件不好,出不起錢買東西,可是心力上不該比張家差吧。張家送的東西,也不是什麼金山銀山,可是那些針線里,蘊含著人家的重視和親情。
老宅和張家一樣,都沒分家,都算作是一股的日子,按理說,只送一份禮也行。老宅就送了一份禮,可張家送的就不止一份,甚至張采雲,還有兩個更小的孩子小龍和小虎,人家都送了一份。
就算小龍和小虎的那份,實際是張青山給出的錢,可人家這份心意,就讓人心裡暖和。
老宅和張家一比,親疏立顯。
就算不將老宅和張家比,在老宅的內部來比較一下。為了給連守仁說親,連老爺子可是好不心疼,大把的撒下銀錢。而現在,遇到孫女要出嫁這樣正經的大事,他們卻連一文錢也捨不得花。
老宅的家底,連蔓兒一家很清楚。在為連守仁說親敗花了一筆銀錢之後,老宅還應該有十幾兩的銀子。拿出個零頭來,也可以給連枝兒置辦一份體面些的添妝。
這樣一比較,又是親疏立顯。
“……是他們沒錢,也沒指望收她啥好東西。可是,咱對他們還想咋樣啊。”張氏對著連守信抱怨道,“就算心裡不把咱當一回事,裝都不能裝裝嗎?這還是咱分家另過後,第一件大事。枝兒就不是他們的親孫女了?”
“他們好歹裝裝,真給送啥來了,我能讓她白送?我能白收她的東西。捨不得花錢。好歹用點心思,出點力氣。這也實在讓人下不去了。”
“你看這些東西。”張氏一件件地拿了老宅的添妝,讓連守信仔細看,“這絡子是繼祖媳婦給打的,是她額外給枝兒的。估計還得瞞著她,要不怕她生氣。你看這幾件針線用的料子……”
張氏嘴裡所說的她,自然指的是周氏。不用明說,連守信也能明白。
“這幾件。用的是老宋家給的尺頭,老太太她們做衣裳了,還給了城裡一塊。這是剩下的邊角料,也多虧是繼祖媳婦手巧。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你仔細看看,這是兩塊布頭拼一起的,繼祖媳婦繡了花給遮住了。”
“那還不算那,你在看這鞋面,這是咱給她們送去做裝裹衣裳的料子啊……”
張氏說到這,氣的手一抖,鞋面就掉到了地上。
連守信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因為張氏的句句都是實話,句句都在理。他無法替老宅辯解。同時又不好跟著張氏一起抱怨。
在對待老宅的事情上,張氏可以抱怨抱怨就拉倒,但是連守信若說出話來,分量就不一樣。
連守信心裡也不好受。照理說,如今連家的眾兒孫中,就他這一股的最有出息,對連老爺子和周氏的供奉也最好。那麼理應最被看重也獲得尊敬。連老爺子當面的話都說的很好,給予了這份敬和重,甚至還有情,雖然無法跟連守仁相比。
可是真遇到事了,落到實處的時候,卻又是這樣相反的表現。
就算老宅條件不好,那也是和他們相比。比起一般的莊戶人家,老宅的日子應該算是中上的。
就算連老爺子歷來不管這些事情。都是周氏做主。周氏歷來對媳婦和孫女們都是有進無出,這次好歹還給了點東西,雖然這麼摳唆。
就算是找再多的理由,這件事也說不過去。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老宅在心裡,實際上。根本就不將他們當一回事,而且也不怕表明這個態度讓他們知道。就像張氏所說的,人家連裝都不屑於裝。
連守信和張氏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周氏背地裡會是怎樣的臉色,怎樣的說辭。因為連守信是從她腸子裡爬出來的,吃了她的奶長大,不管她對他們怎麼樣,他們一家人都得忍受,還得照樣孝敬她。
她是長輩,沒她送東西給小輩的理。
連守信和張氏都不由得想起連枝兒定親的時候,周氏鬧的那一出來,心裡更加的不痛快。
連蔓兒走過來,將鞋面撿起,拿在手裡又看了看。
“娘,剛才我就看著不對了。這給人添妝,有送鞋面的嗎?”連蔓兒問張氏。
“是沒聽說過,不過老宅那邊辦事,也沒啥可稀奇的。”張氏就道。
其實,莊戶人家大多貧苦,但卻又特別的重視禮節、禮尚往來。有的時候,備不上禮,也有拿別的東西充的。只不過,以老宅的條件,就算是用邊角料,也不至於要用上鞋面充數。
“娘,我覺得,這鞋面恐怕是她們湊不上四樣針線,不得已拿來充數的。”連蔓兒想了想,就道,“娘,你看,這鞋面上的針線是不是特別新?”
張氏聽了連蔓兒的話,就將鞋面接過去,又仔細翻來覆去查看了一番。
“這針腳還有新有舊,新的沒舊的細密,看來是做的時候挺匆忙。”張氏看過之後,就點頭道,“這是咋回事?”
“這裡頭,肯定有故事。”連蔓兒篤定地道,“這鞋面,是臨時充數的。剛才我多看了這鞋面兩眼,大嫂就變顏變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