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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周氏常用的手段之一。
當著大妞妞的面,貶低蔣氏。不過也是為了踩蔣氏,讓大妞妞心眼裡只有她,只信服她一個,就像現在的連芽兒對她一樣。
“你就說了這一句?”蔣氏又問大妞妞道。
“她編排娘,我生氣,我說她背地裡說人。”大妞妞抿了抿嘴,才又說道。
原來這就是周氏口中所謂的嗆人,若是一般的老太太,就是不高興,稍微說兩句也就過去了。但周氏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周氏如今的脾氣,也只有在連守信一家人的面前才會有所收斂,怎麼會容大妞妞這樣說她那。
蔣氏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輕地撫摸著大妞妞的頭。
“妞妞,娘咋跟你說的,你都忘了。她說啥你就聽著,問你你就點頭,不問你你就啥也不說,過後再告訴娘。”蔣氏低聲對大妞妞道。
“娘,她那麼說你,我一生氣,就沒忍住。”大妞妞小聲道。
大妞妞要比同齡的孩子更加聰慧懂事,但是再聰慧懂事,她也還是個孩子,很難做到成年人那樣不動聲色,那樣能忍一時之氣。
孩子維護母親,這是天性。
蔣氏聽大妞妞這麼說,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她欣慰大妞妞即便是在周氏面前,也敢出聲維護她。她難過的是,她作為母親,卻保護不好自己的閨女。
“妞妞,往後再有這樣的事,你不樂意聽,你就找個藉口,你走開,別說她不是。”蔣氏又低低的聲音教導大妞妞道。
“娘……”大妞妞抬眼看著蔣氏。
“誰對誰錯,在她這,咱們講不了。挨她那樣的罵,咱們犯不上,知道嗎?娘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好幾回。這樣的,咱能哄就哄,哄不了,咱就躲。”蔣氏就道。
“娘,”大妞妞偎依進蔣氏的懷裡,“娘,咱就得一直這麼過嗎?別人家的奶和太,都不這樣。……我大姨太就從來不罵二丫姑,對我二丫姑可好了。”
蔣氏只得拍著大妞妞的後背安慰,說往後總會好的。
“娘,我太看不上我。”大妞妞靠在蔣氏懷裡,跟蔣氏說悄悄話,“有時候吧,她當我沒看見,她看我的樣子可凶了。對芽兒姑,她就不那樣。她還背著我,給芽兒姑好東西吃。背後,她也罵我。”
“妞妞,你還有娘。”蔣氏只能抱著大妞妞安撫,“往後,咱們的日子總會好過起來的。”
“娘,你總說往後,啥時候才到往後啊?”大妞妞問。
蔣氏無語。
許是哭累了,又被蔣氏一陣拍哄,大妞妞打了個哈欠,很快就打起了盹。蔣氏見大妞妞睡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目光中一片冰冷。
周氏看不上大妞妞,她知道。因為大妞妞聰明,而且跟她貼心,就不像連芽兒那樣,周氏說什麼信什麼,把周氏當做天,幾乎忘了自己還有爹娘。
大妞妞不僅聰明,而且並不十分怕周氏。這個家裡頭,周氏說什麼,別人不敢反駁,但是大妞妞童言無忌,有的時候說出話來,就會惹周氏不高興。有她在場的時候,她還能幫著挽回,沒她在場,大妞妞就要吃虧。
吃了虧,過後還得給周氏賠禮道歉。
長此以往,即便是她時時開解,大妞妞又怎麼可能完全不被影響。她的孩子,難道就要一直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以後分不清是非對錯,只能膽小怕事,對人一味的服從?而她難道也只能這麼委曲求全、窩窩囊囊地活著?
不,不行。蔣氏想,她不想一直過這樣的日子,更不想因為這樣的生活,而毀了大妞妞。
連芽兒,還有從前沒分家時候的連枝兒、連蔓兒、連葉兒,這幾個孩子的身影在蔣氏的眼前交替地閃現。不,她決不能讓自己的孩子長成那個樣子。
她的孩子,即便不是金枝玉葉,也是她的寶貝,而不是任人欺辱的小奴隸、小僕傭。
可是,她能拿周氏怎麼辦?看周氏現在的身子骨和精神頭,長命百歲,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蔣氏低下頭,陷入沉思。
半晌,蔣氏抬起頭,輕輕地將熟睡的大妞妞放在炕頭上,又拿過一床薄被來給大妞妞蓋上,這才整理整理衣襟,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到了東屋,蔣氏已經又是滿臉堆笑,似乎剛才的不愉快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奶,我看時辰不早了,要不,就燒火做飯,晚上也能早點歇著。”蔣氏就對周氏道。
周氏抬起頭,往窗戶外頭看了一眼,就對蔣氏點了點頭。
“淘米做飯吧。”早點吃,早點睡,正合周氏的心意。
第九百七十七章隨禮
這兩年,周氏的任性隨著她的年紀與日俱增,這一股人的晚飯也吃的越來越早。就比如今天,村里別人家還沒開始燒火,這一家人已經吃完了飯碗,收拾利落了。
這頓晚飯在莊戶人家中,可以算的是十分的豐盛,主食是精米白飯,大碗的紅燒肉,肉皮片粉湯,蒸雞蛋糕,還有酸菜白肉,裡面放了許多的凍豆腐。連守仁和連繼祖父子倆還燙了一壺酒,下酒的小菜有周氏帶著連芽兒和大妞妞給剝好的炒花生仁。
周氏不喝酒,對炒花生仁也是一顆都沒吃。
以這家裡現在的條件,周氏不是不能吃的更好,但是周氏不喜歡吃炒菜,只喜歡吃燉的稀爛的燉菜,對雞鴨魚也不稀罕,只愛吃肥豬肉。因此,一家子也只能跟著她,一天天就這麼吃。
在飯桌上,周氏顯得特別的慈祥。給連守仁夾了兩次肉,還特意給大妞妞挑了大塊的肥多痩少的紅燒肉。
每次周氏鬧騰,只要讓她罵痛快了,小輩兒們再依著她的心意,給她賠禮道歉,將錯誤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周氏就不會計較。之後往往還會對這個“犯錯”的小輩兒格外的慈和,給一點好處。
所謂的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這是周氏一貫採用的套路。
一頓晚飯,大傢伙似乎都吃的很高興,蔣氏帶著連芽兒和大妞妞將屋裡屋外都收拾的妥妥噹噹的。周氏就往窗外看了一眼,西墜的太陽還掛在牆頭。但是對周氏來說,時辰已經很晚了。
“今天應該沒人來了,一會就把尿盆子端進來,把大門插上吧。”周氏就發話道。
剛剛吃完,這就要準備安寢了。
“奶,”蔣氏忙就陪笑對周氏道,“村東頭王十六家三媳婦昨天生了個丫頭,今天我看就有下奶的了。咱有啥事,人家都來。人家有事,咱也不能不去是不。”
“他家媳婦又生了個丫頭片子?”周氏就道。“是去年吧,咱就給他家下過奶。這一窩窩的,生起來沒完了。”
“去年那個是二媳婦,他們都分家另過了,隨禮也是分開。這老三家,跟咱有來往。”蔣氏就道。
“那有來往講不了了,去吧。”周氏就道。
“奶,那咱送啥?”蔣氏就問。像這樣禮尚往來隨禮的事情,要送上門東西,送多少,都是周氏說了算。
“咱家裡還有啥?”周氏就道。
“奶,咱那雞蛋還有三十幾個,要不,就送幾個雞蛋。”蔣氏就道。
鄉里鄉親的生孩子隨下奶禮,送雞蛋是極合適的。
“去把雞蛋葫蘆拿來。”周氏就招手吩咐連芽兒。
這兩年,連芽兒的話依舊不多。但是人已經被周氏調、教的百叫百應。不管她正在做什麼,只要周氏一招呼,她會立刻應聲,周氏叫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非常痛快。
連芽兒將裝著雞蛋的葫蘆抱來,放在周氏的面前。蔣氏這個時候已經另外拿了個籃子來,也在旁邊放了。
周氏就將手伸進葫蘆內,將裡面的雞蛋一個個地拿出來,擺在炕上數了一遍,又挑了二十個雞蛋出來,放進籃子裡,準備作為下奶禮。
莊戶人家隨禮,一般也都有定例可循,二十個雞蛋做下奶禮,算是中規中矩。
“你現在就去?”周氏問蔣氏道。
“我現在就去,好早點回來。”蔣氏就道。
這話周氏愛聽,就點了點頭。蔣氏這才換了一身衣裳,一手提了籃子,一手牽著大妞妞出門往東去了。蔣氏剛走,連繼祖就也跟周氏請示,說是隔壁春柱找他有點事,讓他過去一會。
連守仁和連繼祖都不大會種地,這兩年,多虧著春柱時不時地指教,比如該準備春耕了,又比如該拔糙了,不然要影響收成了之類了。春柱媳婦有空的時候,也會來坐一會。春柱一家也都了解周氏的脾氣,從來不招惹她。鄰居之間,相處的算是不錯。
因此,連繼祖說要去春柱家,周氏也就沒有阻攔。
“黑燈瞎火的,早點回來。”周氏吩咐連繼祖。
周氏還有一個脾氣,她歇的早,也要求一家子都跟她一樣早早地歇著。據她自己說,是怕睡下了聽見大門響,聽見大門響,就擔心是進來了賊人,要害她。三十里營子左近民風淳樸,雖不敢說夜不閉戶,但也差不多少了。惡性事件極少發生,小偷小摸極少,倒是家庭內部的糾紛是難免。
周氏不擔心人偷東西,反擔心人害她,這在鄉間是極少見的。她一個老人家,大門都極少出,又有誰會來害她那?
周氏的這種過分擔心和小心翼翼,其背後的原因和心結,怕也只有周氏自己清楚了。
連蔓兒一家從村中回來後,一家人說了一會話,就各自散了。小七要去做功課,連守信和五郎在外面都有事情要處理,張氏、連蔓兒就和李氏在炕上坐了,旁邊放張小炕桌,擺上各色茶水點心,娘兒三個說說笑笑地做針線。
眼看著天色將晚,廚房管事的來請示晚飯的安排。
“我大舅媽今晚上在哪吃?要不一會打發一輛車,把我大舅媽接過來吃吧。”連蔓兒就對李氏和張氏道。
“不用管她,今晚上讓她再那頭吃,住也讓她在那頭住。過兩天她就得回家,多給她點空兒,讓她跟采雲親近親近。”李氏就道。
連蔓兒知道,李氏說的有理。不過她還是一邊和張氏、李氏商量著定了飯菜,一面就吩咐人,去鎮上請張王氏過來吃晚飯。
這邊剛將廚房的人打發下去,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村里來人了。
連繼祖、蔣氏帶著大妞妞來了。
“這麼快……”因為剛從村里回來,該說的話也說了,張氏就有些疑惑,怎麼連繼祖和蔣氏又來了。
“肯定是在家裡有些話不好說,趁這會過來嘮嘮。”李氏就道,一邊就穿鞋下地,“我在這,怕她說法不方處,我上那屋做會活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