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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的人,除了周氏,就都低下頭來。
不能去請郎中,也不能叫連守信過來,雖然心中有些不足,但是看連老爺子說話又利落了,而且還有力氣罵人了,這一屋子的人也就覺得連老爺子是真的沒事了。
剛才那一幕,大概真的是一時不小心吧。
這一場似乎是有驚無險,不過卻歪打正著,爭吵的人不再爭吵,一屋子的人都對連老爺子小心翼翼起來。
連老爺子當然也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這件事……”
傍晚時分,連繼祖和四郎就到了連蔓兒家裡,捎來了連老爺子的口信兒。
連繼祖暫時先不到紙紮鋪子裡去,只有四郎去,還讓連守信給安排好。
“已經給你安排了,明天就去上工吧。”連守信就很乾脆地道,“多餘的話我也不囑咐你了,你多聽你爺的,錯不了。”
至於別的事,比如說連繼祖為什麼暫時不能去紙紮鋪子,又比如說四郎是住在縣城,還是每天來回,連守信就都沒有問。
如今老宅那邊有連老爺子,一切事情,都是連老爺子做主,不能干涉的太多。畢竟,連守信還是連老爺子的兒子那,他有時候也要服連老爺子的管。
張氏和連蔓兒在後院知道了消息,就打發人送了一個尺頭出來,說是給四郎的。“……做一套衣裳,出門也體面。”畢竟出門做工和在家裡不同。那塊尺頭,足夠四郎做一套寬大的衣裳,在加上鞋襪還綽綽有餘。
四郎高高興興地接了尺頭。
連守信打發走了連繼祖和四郎,回到後院,就聽見連蔓兒和張氏正在說笑。
“我就說,十有八九,繼祖哥是不會去的。”連蔓兒笑著說道。
“沒錯,咱大傢伙都猜對了。”連守信微微嘆氣道,然後低低的聲音自言自語,“老爺子老了……”
對於連老爺子的決定,連蔓兒一家都只能搖頭嘆息。
等吃過了晚飯,趙氏和連葉兒來連蔓兒家串門,連葉兒就告訴連蔓兒,老宅吵架的事。
“……吵吵的村口都聽見了,芽兒她娘剛才還上我們家坐了半天,跟我娘叨咕,說咱爺和咱奶偏心眼……”連葉兒告訴連蔓兒道。
連葉兒的消息來源之一是何氏,還有就是剛才去廟頭的雜貨鋪聽到的消息。
“……四郎去縣城上工,說到時候要跟鋪子裡商量,能不能住鋪子裡。要是不能,就去大姑家問問,看能不能借住啥的。”連葉兒又告訴連蔓兒道。
“三伯是不是去老宅了?”連蔓兒突然問。
“嗯。”連葉兒點頭,“我剛才也過去待了一會,看沒啥事我就回來了。”
“哦,”連蔓兒應了一聲,就問連葉兒,“剛才說到哪了,四郎去大姑家住,咱奶能樂意?”
“是不樂意,吵吵就是吵吵的這個事,咱爺好像氣厥過去了。後來,又商量的,說是去住也不白住,每個月給錢。明天四郎就要進城是吧,說是二當家的陪他一起去,把給大姑的餑餑和凍豆腐給背去。”
“今年給大姑家的餑餑和凍豆腐都多了一倍。”
“咱奶還說了,這個事,得大姑一家都樂意才行,人家要是不樂意,就不讓四郎死乞白賴地住人家家裡去。”
第七百九十一章有禮有節
無需連葉兒細說,以連蔓兒對老宅的了解,只略想了想,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連老爺子偏袒了連繼祖,作為平衡,就在四郎要去連蘭兒家借住這件事上做出了妥協。而這種妥協,還是因為連老爺子被氣厥過去了,才得以達成的。
而周氏肯定心裡是不高興的,而且以後四郎要住在城裡,肯定要連蘭兒幫著照看一二,所以,老宅給連蘭兒的年禮加厚了,並且比往前提前了些日子,明天就會由連守義和四郎給送過去。
此外,這件事還留了活動話兒。連守義和四郎這一去,提出借住的要求,連蘭兒若是同意,自然一切都好,若連蘭兒不同意,那連守義和四郎就不可以強求。
“這是內外有別?”連蔓兒挑了挑眉。
對待連蘭兒,老宅是多麼的有禮有節。知道求人幫忙要擺出怎樣的姿態,要給予回報,也知道不能強人所難,要站在對方的角度為對方著想。但是對她們那,卻完全是另外一樣。
因為連蘭兒嫁出門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而她們都是姓連的,和老宅是一家人?那怎麼對她們跟對連守仁和連繼祖卻是天差地別?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內外有別的問題,這就是一個偏心的問題。就是一個對待自己所疼愛的、親愛的,和對待一個無關痛癢的差別問題。
“這心都偏的沒邊了。”連蔓兒就道。
而且,這還不僅僅是偏心的問題。
明明都是親生的兒女,卻非要分出個三六九等,遠近親疏。這是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權力和控制欲,掌控他人的權力。古往今來,那些愛玩權術的人,都非常善於此道。
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本質上,連老爺子和周氏是一種人。周氏大字不識一個,連老爺子也沒正經念過什麼書,如果跟他們說權術,他們也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這種愛好,這種欲望,卻是他們與生俱來的。
能分家出來另過,真是太幸福了。
連蔓兒憶苦思甜了一番,頓時覺得天是那樣藍,空氣是那樣新鮮,如今的生活真是美好。
趙氏和連葉兒還沒走,外面就有人來報,說是連守禮來了,要找連守信嘮嗑。
有了連葉兒的消息在前,連蔓兒對於連守禮這個時候來找連守信會說些什麼,心裡就有了底。她藉口起身,叫了小七到跟前,囑咐了兩句,就讓小七去找連守信。
也要讓連守信心裡有個底,凡事才好應對。
安排好了,連蔓兒才又回到屋子裡。連葉兒依舊坐在那,卻有些忸怩不安。
“蔓兒姐,我爹、我爹他……”連葉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對連蔓兒一家,她是有愧疚的。她和趙氏天天的勸連守禮,奈何她們娘兒兩個的努力,並不能根本的改變什麼。“我爹他那個人,哎,我也不替他說啥了。他就是迷了那一竅了,咱爺咱奶一天不鬆手,他就……哎……”
連蔓兒一家對她們一家的厚待與寬容。
“蔓兒姐,就是……就是有啥,那也……,就是咱們可別疏遠了。”沉默了半晌,連葉兒就又道。
連葉兒年紀雖小,卻是深明大義。這也是連蔓兒之所以讚賞連葉兒,親近連葉兒,願意那樣幫助她們一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單單只是因為命運可憐,連蔓兒會給予同情,但卻不會給予友誼。
連葉兒又跟連蔓兒說了幾句話,就和趙氏告辭走了,娘兒兩個到前院,還強行拉走了連守禮。
連守信從前院回來,面色就有些沉鬱。
“他三伯又跟你說啥了?”張氏就問了一句。“他呀,我也算看明白了,就是那樣的人了,你要是不樂意聽,你就乾脆讓他別說,他說了,你也別聽。”
“我知道。”連守信點頭,“也沒跟我說啥,就是說他去老宅了,看老爺子臉色不大好,還說今天下晌,老爺子又犯病了,硬是沒讓人去請郎中,說是總麻煩咱們,老爺子心裡過意不去。”
“要不是葉兒她們娘兒倆去了,說有事硬把他給叫走了,估計還得有不少話要跟我說。”
有些事,連老爺子和周氏是不好直接跟連守信說的,而通過連守禮,時不時地讓連守信知道,老兩口子怎麼怎麼可憐,心裡又怎麼怎麼惦記、為連守信這一股人著想,這可比連老爺子或者周氏自己跟連守信表白的效果好多了。
只不過,這樣的事,一次兩次還可以,次數多了,難免讓人心生厭倦。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連守信也不是幾歲的孩子,他懂得分辨真假。
要看一個人對你怎麼樣,重要的不在於這個人說的如何天花亂墜,而在於這個人實際做什麼。
老宅通過連守禮表達的感情再親切、再善良,但他們的行動里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體現,這怎麼能不讓人反感那?
“爹,你看我三伯說話的意思,他是站在哪一頭?”連蔓兒突然問道。
“他、他自己是沒說啥,都是那話里話外,也覺得老爺子和老太太……不容易。”連守信如今還保持著一直以來的老習慣,不愛說人不好。即便有不好,那也要委婉著,柔緩著幾分來說。
“我三伯上咱家來,是越來越沒有別的事了,就是老宅、老爺子、老太太。老爺子、老太太和老宅對咱們怎樣,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我看他這一趟趟跑的,是不是還挺樂意的?”連蔓兒就道。
被迫的來傳達,與自身樂意來傳達,這之間是有著很大的不同的。
是被迫,還是樂意,不用連守禮自己說,連守信就能品出來。
“……我看他都把這當個營生了,也就比他的工匠活差點吧。這人啊,還真是……”連守信也是被鬱悶道了,就說了實話。
連蔓兒一家同情連守禮的遭遇,也知道他的心病,因此對他不僅多方照顧,還對他的一些言行多有寬容。
但是任何事,都有一個分寸的問題。連蔓兒想,或許是時候,該給連守禮提個醒了。
第七百九十二章本性難移
晚間,一家人各自回屋之後,連蔓兒又在燈前看了一會帳本,才洗漱了一番回裡屋歇下了。原本這裡屋,是她和連枝兒兩個住的,如今只有她一個,剛開始還真有些不習慣,這幾天才慢慢好了。
至於小喜和小慶兩個丫頭,就都歇在西屋的外間,另外兩個小丫頭吉祥和如意,晚間則是歇在跨院裡。
連蔓兒這邊已經熄了燈,東屋那邊卻還亮著燈。
連守信和張氏兩個也都躺在了被窩裡,不過炕前的燭台上還點著一根蠟燭。連守信先上的炕,不過卻睡不著,在炕上翻身,張氏上炕後,看連守信這個樣子,乾脆也沒睡,兩口子借著昏黃的燈光,在說悄悄話。
“他三伯說老爺子犯病這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連守信對張氏道。
聽連守信這樣說,張氏就知道,連守信還是在擔心連老爺子。
人類的感情是如此的複雜,尤其是血親之間,那才叫一個剪不斷、理還亂。尤其是連守信這樣性格和品行的人,他幾乎不懂得恨,而怨也不會在他的心中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