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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我就不該來。”周氏抹了抹眼淚,就往外走,“沒臉沒皮啊,我生養的好兒子,我咋就不咯嘣一聲我就死了,大傢伙就都樂呵了……”
周氏罵別人狠,咒起自己來也絲毫並不遜色。當然,她絕不是真心在咒自己。這是她的老套路的,咒的這樣狠,別的兒子不敢說,但是連守禮和連守信這兩個肯定都聽不下去,這個時候上來服個軟,她也就好拿回頭了。
只不過,這一次,周氏的打算註定要落空了。連守禮依舊蹲在牆根,而連守信也走了過去,正彎下腰勸著連守禮。這哥兩個,似乎都沒聽見她說的話。
周氏邁出門檻的那一隻腳頓了頓。
“好好的事,鬧騰個啥都。”連老爺子的聲音從周氏身後傳了過來,“快,把你娘扶回來。”
很快周氏的兩隻手臂就被人扶住了。
周氏扭臉看了看,心裡頭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頓時又化成了灰。過來扶她的一個是蔣氏,另一個是連繼祖。
別說連守禮和連守信了,就是張氏她們都沒上前。
“老小孩,小小孩,誰也別說誰了。揭過去,揭過去。”連老爺子揚了揚手,高聲道,“今天是老三家的大好日子,該幹啥幹啥都。”
“老四媳婦啊,看飯做好了沒,做好了就趕緊放桌子。有酒沒有,我們爺幾個有日子沒在一起了,正好都喝兩盅。”連老爺子又招呼張氏道。
連老爺子這是想盡力粉飾太平,要張氏張羅開飯,好把剛才這番鬧騰給岔過去。
張氏答應了一聲,就轉身往外屋去了。
連繼祖和蔣氏扶著周氏回來,就要將周氏給扶上炕。周氏兩隻手拄在炕上,也作勢上炕,不過眼睛也看向連守禮、連守信,然後又在連葉兒、連蔓兒幾個孩子身上一一的掃過。
“奶,上炕吧。”連繼祖就催促道。
“上個屁的炕。”周氏突然又暴怒起來,一轉身,推開連繼祖和蔣氏的手,就又往外走。“沒看人家都沒正眼看咱嗎?還上炕吃飯,那飯是好吃的,吃下去,那得順著脊梁骨往下咽。沒這一頓飯,我就餓死了。我餓死了,我也不能吃這仇眼之食。”
周氏的暴怒,也是有她的原因的。她認為她這轉回身來,是讓自己受了極大的委屈,對連守禮做出了讓步。但是連守禮也好,連葉兒也好,似乎都並沒有感激,別說過來跟她賠話,似乎根本就沒打算過來搭理她。
還有連守信,以及連蔓兒那幾個孩子,竟也都是漠然的態度,沒一個過來跟她說好話,哄一哄她。
周氏自覺受了極大的委屈,而且讓她受這委屈的還是從她“腸子裡爬出去的”兒子,和兒子們的孩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個沒囊沒氣的,到底誰是兒子,誰是爹。就饞那兩口馬尿,把你饞的這樣,看你那個下賤的樣。”周氏在門口,扭回頭來,對著連老爺子啐了一口,這次毫無猶豫,邁步就跨出了門檻。
“我這就立個誓,要是我以後沒臉沒皮,我再往這來,就讓我腳底下生瘡,你們就往這臉上打我。”周氏走到外屋,看見張氏和趙氏正在炒菜,就指著她們倆,又惡狠狠地咒罵了兩句,直接往外走去。
趙氏身子抖得跟篩糠一樣,似乎站都站不住了,自然沒有上前去阻攔周氏。張氏則是有些發愣,腳下也沒動換。
蔣氏、連繼祖、連守仁、連守義等人都先後趕了出來,但是誰也勸不住周氏。
周氏一個小腳老太太,從來沒有獨自一個出過門,即使是在村子裡。她招呼了蔣氏和連繼祖一邊一個,攙扶著她回了老宅。
連守仁和連守義沒有走,他們都看著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也很糾結,事情弄成現在這個樣子,這頓飯,還能不能吃、要不要吃那?
第六百一十九章心涼
本來連守禮一家三口新遷新居,大家來燎鍋底,這是一件大喜事。可是卻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周氏是走了,可留在後面的人,誰也自在、高興不起來。
甚至,連個出來打圓場的人都沒有。
“老三啊”連老爺子打了個唉聲,將連守禮召喚到跟前來。周氏走了之後,連守禮已經被連守信給扶了起來。“今天這個事鬧的,哎!沒想到啊,不應該這樣。”
“你娘的那個脾氣,這老些年了,大傢伙都知道。她你們是親母子,她還真能對你有啥壞心。她就是那個脾氣,嘴不好,心裡真沒啥。要是……”
說到這,連老爺子頓住了,一雙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連葉兒望了過去。
要是同氏發脾氣的時候,對方讓著她,哄著她,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切都按著周氏的來。那麼事情肯定鬧不起來。
周氏就是這個霸道的脾氣,順著她就好,要是嗆著她,那肯定會鬧的不可收拾,就像這次這樣。
連老爺子心裡是這樣想,不過終究沒有說出來。
以前,不管是連守禮這一股,還是連守信那一股,對待周氏都是忍讓、順從的。但是現在,連守信那一股自然早就變了,連守禮這一股,眼看著自打連葉兒身上,這門風也要變。想要回到過去那樣,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今天這個事,是你娘不對。你娘年紀大了,日子過的也不省心,她心裡總不舒坦,這脾氣啊,在家裡也是這樣!”連老爺子將目光從連葉兒身上收了回來,話鋒也跟著一轉。“老三啊,你別往心裡去,該咋地還咋地,過去就拉倒。”
“今天你搬家,能蓋起這麼大的房子來,爹替你高興。以後好好過,把日子過好了,爹就放心了。”
連老爺子這麼說著,就站起身。他是想留下吃飯,將剛才的事遮一遮,修復一下跟連守禮的感情。但是連守禮呆呆的樣子,也沒張羅放桌子,就是他也有些坐不下去了。
而且,即便是他心裡也承認,周氏不該在今天這樣的場合發作連守禮。但是同時,他也不是沒有一點責怪連守禮、連葉兒、趙氏的。甚至對連守信這一家,他也不是沒有一點埋怨的。
周氏是他們的娘,周氏就是那個脾氣,他們還不知道嗎?讓著點、哄著點,以前不都是那樣過來的嗎,不都挺好嗎?俗話說的好,倆個人打架,不怪一人。但凡這幾個兒孫們懂點事,事情就不能到這個地步!
連老爺子這邊已經站起來了,連守禮那邊才反應過來。
“爹,你咋要走,這還沒吃飯那?”連守禮對連老爺子道。
“啊,不吃了。”連老爺子沖連守禮擺了擺手“我們來,也不是為了吃那一頓飯,就是來看看,給你道個喜。現在看也看了,我們回去了。”
連老爺子這麼說著,往外就走。
“爹,這飯菜都快做好了,咋不吃了那?”連守禮忙攔住連老爺子。
連守信幾個人也過來,勸連老爺子別走。
連老爺子遲疑了一下,看了看身後的連守仁、連守義幾個,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他現在的心裡有些不好受,真要留下來吃飯,恐怕會做下病。
“不地啦。”連老爺子的臉上勉強擠出些笑容來“老四啊,我們走了,你們別走。你跟你三哥嘮嘮,今天這個事,別讓他往心裡去。是大好的事,都高高興興的啊。”
最後,連老爺子真的沒吃飯,帶著連守仁、連守義、二郎、四郎、六郎,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了。
連蔓兒一家倒是留了下來。因為連守禮和趙氏的情緒都不是很好,一家人就吃過飯,也沒多待,就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之後,一家人就在後院上房圍坐,讓小喜送上茶來,一家人一邊喝茶一邊嘮嗑。
“哎,今天這個事鬧的!”張氏沒說話之前,先就嘆了一口氣。
“誰說不是那,好好的事,哎。”連守信也嘆氣。
連蔓兒穩穩噹噹地喝著茶,心裡想,要說周氏這樣的人厲害那。
看吧,你不順著她,她就能把好好的事給你攪合的,大家心裡都不自在。可是你要是順著她,也沒個頭。總之就是一句話,有這樣的人在,你就甭想過舒心的日子。
“後來我看老爺子不是想留下吃飯嗎,咋也改主意走了?”張氏就問連守信。
“我看著”連守信四下環顧了一眼,屋子自然都是他自家的人。“老爺子是打算圓過去,就是他三伯沒很留。要是他張羅放桌子吃飯啥的,估計老爺子也就不老了。”
“不是在咱們家,先前那二當家的又有那些話,我都不好替他張羅,怕他嗔心。我就跟你們說,我看他三伯好像是有心事。”至於連守禮有什麼心事,連守信沒接著說,一家人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葉兒今天可真夠厲害的。”張氏嘖嘖道“她這個年紀,一般的可真做不到這樣。今天這下子,老太太都不是個。”
“也是逼不得已。”連蔓兒就道。
“這倒是。”張氏就點頭,然後又道“這也奇怪,看他三伯和三伯娘這倆人,葉兒這還真是,誰也不像。剛才韓忠媳婦還跟我說,葉兒不是拿菜刀讓老太太砍她嗎,他三伯娘在外屋,都嚇堆葳了,哎,……”堆葳,是三十里營子莊戶人家的鄉村土語,形容一個人嚇壞了,站不住,癱倒在地上的樣子。
“燎鍋底燎成這樣的,可真少見。”連蔓兒道。
連蔓兒一家在說給連守禮燎鍋底的事,同一時間,老宅上房,也正在說著同一件事。
連守仁、連守義、還包括根本就沒去的何氏,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嘮叨、抱怨,連繼祖、二郎和六郎都不怎麼說話,四郎卻是時不時地插嘴。
“得了,得了,都別說了。”連老爺子似乎聽煩了,朝著眾人擺了擺手“都各回各屋吧,這個事,就到此為止,誰都別再提了。”連老爺子這邊將連守仁、連守義幾個趕了出去,這才扭頭去看周氏。
周氏盤腿坐在炕上,手裡一個藍色的失帕子,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
“喪了良心的,黑心尖,天打雷劈,牲口都不如啊”周氏一邊哭,一邊還不停地咒罵著。
“別哭了。”連老爺子對周氏道“今天這個事,你也是。臨去的時候我都跟你說啥來著,今天是個喜事,有啥不歡喜地,那也往後再說。”“我說啥了我,我是他親娘,我就問問他咋啦?那句是不應當的?”周氏擦了一把鼻涕,立刻衝著連老爺子瞪起了眼睛。“要是沒有葉兒那丫崽子,今天啥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