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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周氏不帶絲毫火氣的說出這樣大一段話來。不過話里的內容,卻讓屋裡的人都驚呆了。
連老爺子死後,周氏會要求再次分家,這件事大家多少都有些料到了。可是她要單獨另過,這樣的分法,卻是出人意料。
老宅的家業,周氏要的這部分之外,就還剩下連守仁和連守義兩股現住的兩個屋子,後院西邊半個院子,還有前院東邊半個院子,以及十二畝地。
其實,若是按照一般莊戶人家的水平來說,連守仁和連守義兩家平分了這一份財產,日子也是能過下去的。只不過,這兩股人卻都不這麼想,他們都想過更輕鬆、更好的日子。
“娘,說啥也不能讓你老自己過呀。”連守仁就又跪下了,“要是這樣,往後到了地下,我都沒臉見我爹。娘啊,讓兒子伺候你到老,給你養老送終。”
“我讓你伺候啥,我現在走的動,爬的動。我手裡有這些東西,我怕啥。以後就是走不動,爬不動,有這些東西,也不怕沒人伺候我。”周氏就道,“跟你們過,你們白落個養活我的名兒,還得嫌我孤老婆子,當面背後的,不拿正眼看我,我可受不了這份氣。”
“娘……”連守仁聽周氏這麼說,趕忙一面剖白自己心裡如何孝順,一面賭咒發誓以後要如何善待周氏,“娘,我爹沒了,你老就是主心骨,是一家之主。”
連繼祖和蔣氏這時也跟著跪下,都說以後要聽周氏的話,好好孝順周氏。
連蔓兒在旁邊看著,恍然大悟。周氏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自己個過,她就是想趁此機會,拿捏兒孫,從而進一步確立她今後的地位。
以退為進,真是好心機、好手段啊。連蔓兒想,這兩天,周氏不吵不鬧,話也少了,看來是在仔細地為她自己的將來做打算那。而這,就是她精心思考的結果。
周氏在拿捏兒孫,保障自己的地位和生活方面,從來都是個頂頂聰明的女人。
連守義見連守仁這一股這樣,忙招呼何氏、連芽兒和六郎也給周氏跪下了,也是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要孝順周氏。
周氏卻對這幾個人連個眼神都欠奉。
“你爹沒了,我操不起那個心。你爹在世的時候,都說不聽你們,我算個啥。老大這一股求著我,我就先跟他們過。你們,我用不著你們伺候我。你們愛幹啥去就幹啥去。”周氏揮了揮手,向是要擺脫什麼討厭的東西似的。
“四郎把家裡的錢財都偷走了,還把我壓箱底的首飾也給偷了。按理說,就該啥也不分給你們,讓你們淨身出戶。……玉昌說的,刀子嘴豆腐心,我就嘴上惹人。我這人心腸軟,該分給你們的那一份,還分給你們,你們自己個過去!”
“我啥也不朝你們要,就當我白養活一個兒子。以後咱各不相干,我死了,你們樂意在我靈前磕個頭就磕,不樂意,你們站在那,哈哈大笑,那也沒啥,我啥也不指望你們。”
周氏的態度很堅定,話說的非常絕。
連守義幾口人一下子就傻眼了,等緩過勁來,連守義就嚎啕大哭,何氏也跟著嚎,六郎和連芽兒不太明白,不過一會的工夫,就也跟著哭了起來。
頓時,屋裡就亂了。連守義給周氏磕頭,賭咒發誓,又耍賴撒潑,種種招式都使遍了,就是不想分家,要繼續跟周氏一起過。周氏卻不像連老爺子,不管連守義怎樣,她都不肯鬆口,一定要將連守義給分出去。
這一番亂就不必說了,事情最後還是鬧開了,動了來人。在里正等人面前,周氏一點也不客氣,直說連老爺子的死跟連守義有關,她管不住連守義,以後要是跟連守義一起過,她會受氣,甚至會被連守義、何氏給害死。
“本來應該啥也不分給他,我照樣分他東西,我滿對得過他。”
最後,連守義見事情實在無法挽回,就提出了要多分財產的要求。但是周氏還是咬死了,一點不肯多分,連守義說的急了,周氏乾脆就又祭出讓連守義淨身出戶,甚至逐出連家的法寶來。
“我給我爹摔的喪盆,就是我娘,也不能把我趕出去。”連守義則用給連老爺子摔了喪盆,盡了大孝為名加以抵抗。“我爹留下的東西,我該分大頭!”
第八百八十二章再分家
果然,連守義當時搶了摔喪盆一事,是有目的的。
這個年代,孝道最重。而評價兒孫孝與不孝的標準中,養老送終,也包括喪事就占了很大的比重。其中一項,女人如果為公婆守過喪,就不能再休棄。以連家為例,以前周氏或許還能夠以無所出為由,做主休了趙氏。但是從此以後,周氏就不能這麼做了。因為趙氏在發送連老爺子的時候,恪盡了孝道,以後還將為連老爺子守孝。
與此相同的,民家發送老人,打靈幡、摔喪盆兩件差事的意義相當重大。做了這兩件事的兒孫,都被當做是對老人很是盡孝。以後在人們的評價中,還有在家庭生活,以及遺產繼承方面,這樣的兒孫都要被擺在前頭。
連守義因為心虛,不敢跟連守禮明著爭奪摔喪盆。但是陰錯陽差,再加上連守禮的不自信,使得連守義找到了空隙,搶著為連老爺子摔了喪盆。
連守義是何等樣人那,沒有便宜地道事情,什麼時候見他會搶著去做了。現在周氏要把他分出去,他果真就拿這件事出來說嘴了。
連守義要多分財產,連守仁這一股自然不會答應。
“老二,本來咱們商量,是讓老三給咱爹摔喪盆的,你跟誰都沒說,你就搶著把喪盆給摔了,這大傢伙都看見了。你這個,名不正,言不順。”連守仁畢竟也讀了多年的書,這樣關鍵的時候。說話中還帶出了幾句文詞,“再說,就算是你給咱爹摔的喪盆,我還給咱爹打了靈幡。”
“我是老大,你是老二,你跟我平分,咱爹娘沒虧待你。”
“二叔,這個分法,我爺在世的時候也有過話,就是這麼分。”連繼祖也道。
周氏也咬定了,就是這樣分法。雖然她一直擺著獨立於連守仁和連守義這兩股的姿態,但是以後畢竟是要跟連守仁這一股生活的,她是不會開口讓連守仁將一部分財產讓給連守義的。
事情被這樣一說,似乎就該無可辯駁了。然而連守義從來就不是一個好打發的,可以說在連老爺子和周氏跟前,連家兄弟幾個中,連守禮和連守信有多好打發,連守義就有多難打發。
“別說啥孝不孝的,老大,繼祖,你們爺倆也就現在老實了,裝好人。以前你們倆咋待老爺子的,老爺子以前身子骨多結實,咋就這兩年總鬧病?那病根就在你們身上。老爺子有幾回差點就沒了,就是你們給鬧的,這大傢伙都知道。還用我再細說道說道不?咱老大別說老二,咱都一樣。”
“我兒子多,給老連家傳宗接代了,我應該多分。”
“六郎還沒說媳婦,芽兒還沒嫁人,這都是花錢的大事。我大哥娶過仨媳婦,繼祖的事也都是花公中的錢給辦的,孩子都養活這麼大了,花兒嫁人,大傢伙一起給背的利滾利的債。六郎和芽兒的事,不能就讓我一個人背!要是現在就把我們分出去,得把錢給夠了!”
“你們感情樂意跟著老太太過,老太太從老四、老三那挖的那麼大塊的肉,老太太一個人能吃多少,還不都是進你們嘴裡。你們精,我也不傻。”
“這些年,我們爺幾個就養活你們幾口了,現在看我們沒用了,就想把我們當要飯的打發,沒門!”
連守義雙目通紅,摞胳膊捲袖子的,不爭到更多的財產決不罷休。
關於周氏的贍養問題已經順利地談好了,而連守仁和連守義的財產之爭,連蔓兒這一家從來就沒打算過要插手。有人問連守信,要他拿主意,或是出面壓服,連守信都是擺手、嘆氣。
“咱們大傢伙都是鄉親,知根知底,在大傢伙跟前,我也沒啥必要裝。別看我出了這個門,大家都給我幾分臉面,在這門裡頭,我……我就是聽喝的。……真沒我說話的地方,我在這,除了出錢出力,說啥都是錯!”
連守信這麼一說,大傢伙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連家的情況,大家確實都清楚,以前有連老爺子在,或許還能講些道理。可如今連老爺子沒了,就剩一個周氏,周氏的為人行事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是這些來人裡頭,也難保家裡沒有霸道的老娘、潑辣的媳婦的。因此對於連守信,他們都表示理解。
連守信怕周氏怕成一貼老膏藥的事情,在這十里八村原也不是什麼新聞。
男人出去要頂天立地,在家裡卻難保不伏低做小。
何況剛剛周氏大聲哭嚎,左鄰右舍也都聽到了。因為周氏逼著連守禮多給供養的事情,逼的親孫女差點撞死了這件事,也早就隨風傳出去了不知多少里地了。
因為來人都在,連守信不好甩手就走,但是連蔓兒她們卻不耐煩,也沒必要留在這看連守義和連守仁爭執,因此,五郎、連蔓兒、小七和張氏就先告辭出來了。
母子幾個人的離開,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一家人的立場和態度。
連葉兒見連蔓兒走了,也拉著趙氏跟了出來,大傢伙一徑都回了連蔓兒家。
前院正廳里,此刻非常的熱鬧。張青山一家人還沒走,吳玉貴、吳家興、吳王氏、連枝兒、張采雲、陸炳武幾個也都在這陪著。見張氏她們回來了,大傢伙難免就問了起來。
“老太太養老的事說完了,老太太要跟我們大當家的一起過,要把二當家的給分出去。現在兩下動了來人,要分家產。孩子他爹在那,我們也說不上話,就先回來了。”張氏就向大家解釋道。
等說到給周氏的供養,周氏又要了十畝麥地的時候,年紀老的幾個都淡淡的,年輕的幾個還是吃驚。
“我就猜到這個了,我二姨那可不是一般人。”吳王氏就道,“只多要了十畝地,這個還算是……。我們原本估計,可是要翻幾個番。”
“你們沒打駁回吧?”張青山就問張氏。
“沒有,她一提,我們就答應了。”張氏就道。
“這麼做對。”張青山就道。
“她跟我們要啥,我們也都認了。誰讓我們現在是有名的財主那。原本我們還都商量了,她從我們這多要點,就能從他三伯那少要點兒。有我們這十畝地,就是再多點也行,她把他三伯那六畝地還回去。”張氏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