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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守信的臉色就有些尷尬。
張氏掃了連守信一眼,小聲道,“她大伯和二伯還坐了轎子去廟后街,你也跟著一起去了沒?”
連守信悶了半天,才道,“這事,還是瞞著吧。爹一心盼著大哥做官那,……爹的身子骨不如從前了。”
“我已經囑咐了孩子們了。”張氏道,“孩子們賺了這幾個錢的事,也不能說。說了要壞王小太醫的事。……孩子們有幾個體己,自己打打牙祭也好,指望著家裡,那是不能夠啊。”
連守信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了。
“我爺把家裡的錢都貼給大伯,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要是分了家,咱們賺了錢,大大方方地孝敬我爺吃喝,那多好。”連蔓兒試探著說道。
連守信愣了一下,“咋想起說這個?”
“因為這包子才想起來的,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連蔓兒道。
“這話可別再說了,你爺要是聽見,會生氣。”連守信道。
“嗯。”連蔓兒答應了。連守信和張氏做包子做了這麼多年,很難一時就改造過來。好在兩個人雖然愚孝,但心裡卻還明白,也知道心疼孩子。連蔓兒告訴自己,不要太心急,她要一點點地去影響連守信和張氏,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怎麼做才是對的。
一家人又說了一會話就歇下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張氏就到上房拿了個雞蛋。周氏臉色雖然不是很好,但這次卻沒說什麼。張氏將雞蛋煮熟了,又剝好了皮給連蔓兒。連蔓兒就和小七一起分吃了。
吃過早飯,連守仁和連守信滿面春風地從鎮上回來了,還買回了一些點心。連守仁還說見到了府城來的朋友,說只要尋得門路,用上一筆銀子,一個縣令是妥妥的,哄的連老爺子和周氏都高興起來。
“鎮上還有些事情要打點,繼祖他們要過兩天才回來。”連守仁又道。
連老爺子點了點頭,就帶了幾個兒子下地去看莊稼了。
周氏坐在炕上,想起一件事來。
“老二媳婦,去請后街的李四奶奶來,今天就給芽兒把腳裹上。”周氏對何氏道。
“李四奶奶?”連枝兒吃了一驚。
“芽兒九歲了,咱自家裹不來那小腳,只有李四奶奶在行。我許給她兩百個錢,二斤雞蛋,她保證給芽兒裹出一雙漂亮小腳來。”周氏對何氏道。
何氏一聽高興了。
“娘,我這就去。”何氏一陣風似的走了。
“哎呦,李四奶奶可是名聲在外,我今天也要跟著開開眼。”古氏笑著道,“娘真是疼孫女,捨得下這樣的本錢。”
“這十里八村再找不著一個像奶這樣心慈的老人家了。”連花兒也陪笑道。
“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只有你們明白我。”周氏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蔓兒。”古氏扭頭看著連蔓兒,笑道,“要不,你也趁這個機會,把腳裹了吧。”
連蔓兒好像被雷劈了一樣,只好強作鎮定。
“那錢誰出?”連蔓兒故意道,她篤定,裹小腳在周氏眼裡是極有體面的福利,周氏絕不肯給她這個體面,更不會為她花錢。
“好孩子,你過來,大伯娘這根銀簪子也值幾兩銀子……”古氏說著話,就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來。
不,不會吧,連蔓兒的心抖了抖,眼睛立刻迷濛了。她是怕的,可是在古氏等人眼中,那眼神卻分明是渴望,卻又害怕得不到的眼神。
古氏和連花兒就都笑了。
“別管她,你那簪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她那性子,給她裹了腳,也是白搭,出息不了。”周氏道。
連蔓兒努力做出一個失望傷心的表情,然後決然地轉身,往外跑去。連枝兒也跟了出來。兩人剛出上房門口,迎面就看見何氏領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走了來。
那婦人高高瘦瘦,黃白的麵皮,一雙三角眼從在連枝兒和連蔓兒臉上打了個轉,最後停在兩人的腳上。
連蔓兒就覺得連枝兒抓著她的手緊了緊,扭過頭去一看,連枝兒的臉已經白的沒有了血色。
第二十五章酷刑
這個人應該就是周氏口中的李四奶奶,她很可怕嗎,要不然怎麼連枝兒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李四奶奶。”連蔓兒這麼想著就招呼了一聲,然後拉著連枝兒讓開路。
李四奶奶點了點頭,似乎對連蔓兒這樣懂禮感覺滿意。
“這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吧,多日不見,又出息了不少。”李四奶奶說著話,又看兩人的腳,臉上露出些不贊同的意思來。
“四奶奶快進屋吧,我娘正等著。我家芽兒可全靠四奶奶了。”何氏催了李四奶奶走進屋去了。
連枝兒忙拉著連蔓兒一路小跑回了西廂房。
“姐,你咋嚇成這樣?”連蔓兒問。
“還說我那,你從前看見她不比我還怕那。”連枝兒拍了拍胸口,“哦,你肯定是忘了。”
“李四奶奶很可怕?”連蔓兒又問。
“看來你真是忘了,前年村東頭紅霞姐就是李四奶奶給裹的腳,可是丟了半條命。”連枝兒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打了一個哆嗦。
“裹腳,不是很平常嗎?”
“李四奶奶下手,可不平常咧。尤其是到了芽兒這個年紀。”連枝兒道。
“姐,你也不願意裹腳啊。”連蔓兒就笑了。
“小時候……沒有裹,現在也習慣了,不想遭那個罪,這樣也挺好。以後辛苦點就辛苦點吧。”連枝兒道。她想起剛才在上房連蔓兒的表現,又問,“蔓兒,你想裹腳?”
連蔓兒看沒有外人,也就不對連枝兒隱瞞。
“我才不想裹。我就想著,奶看不上我,我要是露出不想裹的意思,奶非讓我裹咋辦?”連蔓兒道。
“蔓兒,你咋學精了”連枝兒笑道。
姐兩個就坐到炕上說話。
“……花兒姐和朵兒,都是五歲的時候就開始裹了,芽兒現在裹,還叫來了李四奶奶,是要遭罪的。”連枝兒道。
連蔓兒想了想,她還沒看見過腳是怎麼裹的,她有那麼一點想去看看。
“蔓兒你想去看?姐勸你別去。”連枝兒看出連蔓兒的心思,說道。
“就看一眼。”被連枝兒說破,連蔓兒索性道。
“枝兒,蔓兒,來燒火來。”外面傳來何氏的叫聲。
“咱不去。”連蔓兒拉住連枝兒,何氏自己懶,該她乾的活總想著推給別人。二房裡那幾個半大小子每天除了吃飯的時候回來,幾乎不著家,也不幹活,何氏又說連芽兒年紀小,也不肯讓她幹活,最愛支使她和連枝兒,還有三房的張氏和連葉兒。
“……給你妹子裹腳,你奶讓你來燒火那。”何氏沒聽見回音,就往西廂房這邊走了過來。
“我這就來。”連枝兒衝著外面答應了一聲,回頭笑著對連蔓兒道,“讓她懶去,就那麼點活,我去,蔓兒你在屋。”
連蔓兒也笑了。連枝兒和張氏很像,都是勤快人,性子也好。說起來她總覺得四房的大人也好,孩子也好,都包子的讓她恨鐵不成鋼。但是要讓她選,她還是寧願選擇這房裡。
“我也去,”連蔓兒從炕上下來,“正好去看一眼!”
姐妹倆說說笑笑,就到上房來。
“燒一鍋水,芽兒裹腳要用的。”
何氏說著話,還掃了連蔓兒和連枝兒兩個的大腳一眼,再看看自家準備裹腳的連芽兒,憑空生出許多的優越感來。
“二伯娘你屋去陪著芽兒吧,燒水就交給我。”連枝兒道。
何氏滿意地點點頭進屋去了。
連枝兒在灶下生活,連蔓兒就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進鍋里,用刷子又將大鐵鍋刷了一遍,確認鍋徹底乾淨了,才將髒水倒掉,又舀了足足一鍋的水在鍋里,這才將鍋蓋蓋上。
“姐,我給你拿板凳去。”連蔓兒見連枝兒蹲著燒火,就走進東屋裡,給連枝兒拿板凳,當然,也是藉故看看連芽兒是怎麼裹腳的。
東屋裡炕當間兒擺著一張炕桌,上面放著一個針線笸籮,裡面有針線,一大團的棉花,一盒子白礬,笸籮邊上還搭著六條藍色的布條,每一條都有八九尺長,漿洗的板板整整的。
李四奶奶、周氏、李四奶奶、古氏,連花兒和連朵兒在炕上圍成半個圓圈坐著,何氏正將連芽兒抱到炕上,脫了鞋襪,放在李四奶奶跟前。
連芽兒長相隨何氏,腳也是一樣,很寬大,而且很肥。李四奶奶抓起連芽兒的腳,反反覆覆地看了幾遍,又用手量了量。
“芽兒幾歲了?”李四奶奶問。
“今年四月的時候,滿九歲了。”周氏答道。
“這裹的太晚了。”李四奶奶道。
“不然也不請四奶奶你來了。”何氏陪笑,“前年紅霞那丫頭,都十一歲了,不是四奶奶給裹的,人人都夸,那一雙小腳,就像是幾歲里就裹起來的。”
李四奶奶的麵皮抽了抽,連蔓兒覺得那應該是一個笑容。
“那可費了功夫了。”李四奶奶語氣中透著些驕傲。
“芽兒的腳,還要四奶奶多費心。”周氏對李四奶奶也十分的客氣。
“我說實話,芽兒雖然是九歲,可這腳,太肥太寬了,比紅霞十一歲那時候的腳還大,不好裹啊。”李四奶奶道。
周氏就有些不滿地瞟了何氏一眼,連芽兒的腳長的和何氏的一樣。
“你們是要裹個一般的,還是要裹個俊的?”李四奶奶問。
“自然是俊的。”周氏和何氏齊聲道。
李四奶奶就從懷裡摸出兩雙弓鞋子來,放在炕桌上。兩雙鞋子,一雙大些,一雙小些,那小的只比連蔓兒的手大了一點。
“這是我給芽兒準備的鞋子,你們看還滿意不滿意。”
周氏幾個人將那雙小的鞋子傳看了一遍,都嘖嘖稱讚著,顯然十分滿意。
“這比得上花兒的小腳了。”何氏更是喜形於色。
連蔓兒看看連芽兒的腳,又看看那雙弓鞋。她看不出有任何可能,能讓連芽兒的腳穿進這樣的鞋子裡。就算兩隻鞋加在一起,也很勉強。
“一般的有一般的裹法,俊的有俊的裹法。”李四奶奶見大家都滿意,又開口道,“沒想到你家芽兒腳已經這樣大了,那俊的裹法,怕是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