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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宗年間,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姊妹二人入道,正是太平公主權勢最烈的時候,而因為入道,並無夫家相助,所以和李隆基一母同胞的她們並未得到多少關注的目光。而在決意誅除太平公主前夕,李隆基把最鍾愛的趙麗妃所生的次子,當時還叫李嗣謙的李鴻悄悄送到了金仙公主身邊。儘管總共不到一個月,但那個聰慧而有些執拗的孩子,她們姊妹都曾經印象深刻。
可是,那個有心想為愛子留一條後路的慈愛父親已經消失了,只餘下了一個坐在寶座上,帝王心術爐火純青的帝王;那個小小年紀就知道在後院焚香禱告,寧可折壽也要為父母祈福的孩子也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枯坐在四方院中,必須要時時刻刻隱藏自己,提防明槍暗箭的大唐儲君。
金仙公主提起黑子,突然拍落在了棋盤一角,愕然低頭的玉真公主在一怔之後便駭然發現,她本以為的大好局面隨著阿姊的這倏然落子,再次變得模糊不清了起來。
「棋局變幻,莫過如是。」金仙公主深深嘆了一口氣。
第十卷 一遇風雲便化龍
第542章 雲州好男兒!
二月末的天氣,江南已是小陽春,可對於北方來說,放眼看去仍然難見太多蒼翠顏色。只有野地里的草在春風中茁壯成長,讓一整個寒冬中悶在圈中不得自由的牛羊們大大享了一番口福。此時此刻,藍天白雲下,一群瘦羊正在四散吃草。而就在這些雜草叢中,隱約可見昔年田壟交錯阡陌相連的痕跡。
但現在,這裡還一片荒蕪。
一個放羊的中年牧民漫不經心地趕著羊群,突然一甩鞭子,突然扯開喉嚨高聲唱起了民歌。嘶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迴蕩,甚至激起了小水窪中飲水的鳥兒。當一行五六十人行至附近的時候,為首的年輕人不禁駐足傾聽了起來。
「隴上壯士有陳安,軀幹雖小腹中寬,愛養將士同心肝。
驏驄父馬鐵鍛鞍,七尺大刀奮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盤,十盪十決無當前。
百騎俱出如雲浮,追者千萬騎悠悠。
戰始三交失蛇矛,十騎俱盪九騎留。
棄我驏驄竄岩幽,天降大雨追者休,為我外援而懸頭。
西流之水東流河,一去不還奈子何!
阿呼嗚呼奈子乎,嗚呼阿呼奈子何!」
「寶兒,知道這是哪首民歌嗎?」
聽到師長這一提問,陳寶兒冥思苦想,最終有些赧顏地搖了搖頭。儘管他這幾年勤學苦讀,但基礎太差,要看的書太多,更何況,這些帶著濃重樂府風格的民歌,現如今雖然有人整理,但更多的都散佚了,這首陳寶兒還真沒有聽說過。杜士儀見他發窘,便溫和地說道:「是《隴上歌》。說的是當年涼王陳安起兵反趙的事。雖則陳安最後兵敗被殺,而且因為反覆不定而被人詬病,但只聽這首樂府,就知道不論他當初起兵是為什麼,可終究還有人記得他反抗外敵之功。」
陳寶兒連忙努力記下這些杜士儀興之所至教授他的東西,突然想起什麼,又問道:「杜師說的是五胡十六國時的趙?」
「不錯,雖說名曰趙,但和戰國時的趙卻大不相同。而且,咱們要去的雲州故城,並非無名之地,當年北魏都城平城就在這兒,唐初劉武周更是盤踞於此,直到貞觀十四年,太宗陛下方才將定襄城移到了這兒,不過永淳元年卻因為默啜破城,城中軍民悉數遷居於朔州。即便如此,當年這裡的居人也是軍遠多於民。貞觀年間厘定戶口的時候,這裡的戶口便只有區區七十餘戶,五百餘人。」
「這麼少?」陳寶兒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師奔波近兩千里,離開長安城那樣繁華富庶的地方,居然就是成為這樣偏僻冷清地方的長官?
杜士儀教弟子,儘管王翰和崔顥都知道這民歌的出處,但誰都沒有越俎代庖地多嘴。王翰甚至一揚馬鞭,帶著羅盈徑直疾馳到了那放牧中年人的面前,拱了拱手問道:「大兄這隴上歌里,還能聽出隴西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那中年牧人看到這么二三十人,又見王翰身下駿馬雄壯,不禁有些警惕,因此對於他的問題也謹慎得很:「阿郎聽錯了,某隻是隨便唱唱。」
「我們又不是查逃戶,不過隨便問問,大兄不用這般緊張!」王翰雖家境豪富,為人卻爽朗,聞言也不以為忤,回頭看了杜士儀等人一眼,他便和顏悅色地說,「我們是到雲州去做買賣的,敢問如今雲州城中情形如何?」
聞聽此言,那中年牧人的神情方才輕鬆了一些:「原來你們是去雲州城的。貴主遭襲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好在貴主只在馬邑歇息了兩天便趕回了城中,人心已經安穩下來了。那些馬賊簡直是膽大妄為,竟敢對貴主下手!」
抱怨了兩句,他突然若有所思地看著王翰背後那大隊人馬,面色陡然一沉。看了一眼身下的駑馬,他仿佛有些掙扎,但隨即便猛然雙腳一縮,竟是從腰中拔出了一柄匕首,向王翰直撲了過去。儘管王翰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面對這樣的猝然偷襲,仍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他旁邊的羅盈多年來也不知道見識過多少生死廝殺的大場面,是一等一的警醒人,千鈞一髮之際縱身上去擋格。那中年牧人固然有些身手,可不多時還是被他擒了下來。
面對這裡的變故,原本還在教導陳寶兒的杜士儀登時沒了那興致,立時帶人撥馬過來。等羅盈按著牧人跪在地上,他見王翰手按胸口心有餘悸,便有意笑著活絡氣氛道:「王六,以後可知道對人說話該小心些了吧?你得好好謝謝羅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