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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丟下河東節度掌書記一職的張奇駿?」王昌齡見張興聞言吃了一驚,他便笑道,「王夏卿對我提過一次,我立刻就記住了!足下好風骨,值得浮一大白,請!」
王昌齡二話不說給張興斟滿了,自己一杯下肚後,見張興果然豪爽地也喝乾了,他方才豎起大拇指道:「果然不愧是君禮愛重之人,利落大方!」
寒暄過後,杜士儀見四座大多喧鬧著賞舞聽歌,他便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此次回京任中書舍人,實在太過突然,再加上朝中爭鬥頗烈,所以見舊友就給耽誤了。我本待你任滿遷官之後再見你,誰知道今天馮紹烈在洛陽宮門前道是你不滿銓選,大放厥詞,我總不能當成什麼都沒聽見,所以特意邀你來見。」
「不滿銓選?沒錯,我就是不滿!」王昌齡惱火地一拍那小方桌,險些連酒杯都給一震彈了起來,「看看如今這用人之道,只循資格,士無高下,只看年限資歷,照這樣下去,有才者豈不是個個都被埋沒?我當年多虧你提點,這才得校書郎之職,但我實在是後悔了!與其這四年在兩京荒廢時間,我還不如外放地方,也好賞一方山水,看風土人情,總好過在這兩京之中碌碌無為!」
第685章 使君游西域
「說得好!」
王昌齡因為越說越激動,聲音一下子大了些,這下子,身旁一下子傳來了一聲讚嘆。
在面臨洛陽宮的這種胡姬酒肆,看似誰都能夠在此占有一席之地,但光顧最多的,並不是初次來東都,想要瞻仰洛陽宮風采的外鄉人,而是週遊兩京謀求科場題名的士子,以及那些有了出身後想要通過吏部銓選授官的選人。所以,一聲讚嘆之後,旁邊一桌本來仿佛只是好整以暇觀賞歌舞的客人當中,一個年約三十五六的青年移步過來,舉起酒盞自說自話敬了王昌齡一杯,又一飲而盡之後,便冷笑了一聲。
「如今選官,不問才幹如何,也不問政績如何,只看官品,只看候選年限,可憐我雖好容易得了進士及第,可當初守選三年銓注的第一任官,竟是西南小縣縣尉!倘若早知道如此,我何苦這麼多年在科場摸爬滾打,不試明經,只求進士?」
見對方比自己還要激動,王昌齡登時一愣,再發現杜士儀臉色微妙,他就知道自己剛剛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大放厥詞,著實有些太孟浪了。可他生性豁達,卻又不失傲氣,這會兒見旁人也如此說,他終究還是滿斟了一杯含笑好回敬,卻沒有再接這話茬。而對方顯然也並不在乎,聳肩一笑回座,卻是繼續去看歌舞了。
而這時候,距離杜士儀等人幾席之遙的一副座頭上,卻有一個半醉的年輕人擊箸高歌道:「日暮銅雀迥,秋深玉座清。蕭森松柏望,委郁綺羅情。君恩不再得,妾舞為誰輕。」
這一唱,恰是合著胡姬急旋,相得益彰,一時吸引目光無數。而杜士儀聽著這一曲銅雀伎,若有所思往那邊瞧了一眼時,王昌齡便又驚又喜地叫道:「是高達夫!君禮,達夫才高八斗,滿腹經綸,可能請他前來一會否?」
今日面對馮紹烈的挑釁,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而不是在家裡見王昌齡,杜士儀已經把連日以來的顧忌也好,憂思也好,全都丟開了去。此刻,聽到王昌齡如此稱呼對方,由這熟悉的姓氏表字,他已經斷定那定然是高適無疑,當即含笑點了點頭。然而,等到王昌齡快步過去請人之後,不一會兒,與他同時過來的,竟然是兩個人,其中一人他一看就覺得面熟,正要出聲時,對方便長揖施禮道:「漁陽鮮于向,見過中書!」
報名聲和中書兩個字的聲音都很輕,縱使離得近的人也很難聽見,杜士儀登時笑著站起身來。他親切地點了點頭,示意張興挪到自己身側,給兩位來人讓出位子,這才頷首說道:「我之前就聽說,仲通今年進士及第,未曾想竟這麼巧在此偶遇。若非少伯認出了熟人,大約即便同處一樓,也要錯過了!」
高適已然半醉,見同座好友鮮于仲通也認得對面這看上去仿佛還比自己小一點兒的年輕人,而且執禮甚恭,他不禁狐疑地掃了一眼旁邊的王昌齡道:「少伯,你剛剛硬拽我過來,神神秘秘也不說清楚,你這位友人是何方神聖?」
「京兆杜君禮,見過高郎。」
高適原本正在犯嘀咕,可聽到杜士儀這不大不小但剛好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他登時險些沒把眼珠子給瞪了出來。盯著杜士儀看了好一會兒,確定這種事絕不會有人和自己開玩笑,而王昌齡當初能得校書郎美官,也確實聽說是由杜士儀引見諸宰輔權貴所致。本待行禮拜見的他猛地打了個酒嗝,一時臉上更紅了,再要行禮時,杜士儀卻已經執手請坐,沒奈何之下,他只能順勢坐了下來,卻有些沒好氣地瞪了王昌齡一眼。
「少伯這啞謎打得我如此狼狽,看我回頭不灌你一斗酒!」
王昌齡不以為意地嘿然一笑,這才以半個主人的身份,給新入座的兩人滿斟了,隨即見四周圍的其他酒客,多數在剛剛好奇地看過來之後,復又自顧自地去欣賞歌舞了,他這才看著杜士儀道:「君禮,我剛剛那些話固然孟浪,可循資格之法選人就已經有害公平,更何況如今吏部侍郎李十郎唯裴相國馬首是瞻,選人想得一美官,簡直是難如登天。而如高達夫這樣文采卓越的,連科場這一關都過不去,枉論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