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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公孫大娘只是一句話,這些少年男女就仿佛沒見到他們似的,繼續去巡行了,心直口快的李琚便乾脆問道:「這些人既是稱呼公孫大家師祖,莫非是你的徒孫?」
「不錯。」公孫大娘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當地點頭承認道,「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批的劍營弟子,確實是我的徒孫。」
李琚見公孫大娘竟然如此說,立刻好奇地追問道:「既有徒孫,莫非公孫大家還在此收了弟子?」
「沒錯,有我這個師傅的嫡傳弟子在此,自然可以在此開宗立派!」
說話間,眾人就只見大帳之中有人打起帘子出來,卻是一個姿容明艷的女人。她一身胡裝,身材高挑,容貌昳麗,顧盼之間那股旁若無人的傲氣更是讓李瑛覺得似曾相識。而他正躊躇曾在哪見過這個女人時,一旁的李瑤突然把人認了出來:「你是公孫大家的弟子岳娘子,早年就得了陛下允准離宮的!」
「沒錯,若不是師傅自己留在梨園,卻把我摘了出來,說不定我早就困在深宮,成了沒牙的老虎,怎還會有今天!」岳五娘對於所有皇家人都沒有任何好感,此時的口吻也分外不客氣,「想來你們東猜西猜,一定以為把你們弄到這裡,是為了奇貨可居。我現在就實話告訴你們,我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沒工夫耍那麼多的陰謀詭計。要知道,你們一個個在別人眼中都已經是死了的人了,就算再出現在人前,一個冒充皇親的罪名,你們還有命在?」
這話異常犀利,李瑛頓時又尷尬又羞怒。他不想承認這一點,因為潛意識中那種顯赫出身帶來的優越感,總讓他覺得自己至少還是皇子,可現如今卻被人無情地揭開那個最嚴酷的現實。李瑤和他一樣都是心思細膩而又敏感的人,此時同樣沉默了。
只有李琚滿不在乎地說道:「橫豎我早已經什麼都沒了,就算奇貨可居,我也沒什麼在乎的。只不過,所謂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岳娘子可否告知一聲,究竟是誰這麼好心?」
「這你們就不必知道了。」
此時此刻從大帳中出來的,正是羅盈。這位都播之主如今也正是盛年,虎背熊腰,身材壯闊,即便是當年的安國寺舊人,或是嵩山少林寺的人,也決計認不出他便是當年那個小和尚。多年掌兵,而後雄霸一方,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渾厚,只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威勢。
端詳著面前這四個當年自己連仰視都沒有資格的貴人,他沉聲說道:「我只是受託收留你們,至於這些年是誰來暗地裡幫了你們,而後又把你們送到這裡的,你們不必知道。你們是龍子鳳孫也罷,是皇親國戚也罷,原本和我無關。五娘是我的妻子,公孫大家也就是我的岳母,我生在大唐長在大唐,如今是都播之主,卻也從不否認我是唐人。而你們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而遭劫多年,所以當年於岳母、我和五娘有恩的人幫了你們,我自然也不會拒絕收留你們。」
把這一層關係剖析清楚之後,他便繼續說道:「薛娘子的兩個弟弟,當年流放時還年幼,脫身到我這裡最早,自願入劍營學劍,不改薛氏之姓,但願意成為我都播子民,永不回長安,我已經答應了他們。待會兒他們就會過來,薛娘子盡可詢問。至於各位,可以選擇先留在我這裡,等再過幾年風頭完全過去後返回中原定居,做一個富家翁。也可以選擇一直留在這裡,做一個出身大唐的塞外遺民。當然,也可以選擇就此遠行西域,去更遙遠的地方一觀異域風光,路費和從者都不成問題。總而言之,我今日相見各位,想說的就只有這麼多。將來的路,要你們自己選。」
當薛氏的兩個弟弟終於得以過來團聚,而後羅盈命人把他們送回去時,兄弟三人終於意識到,人家大費周章讓他們金蟬脫殼到了這裡,竟然真的是一無所圖。即便他們並不相信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美事,可三條路清清楚楚地擺在他們面前,他們卻反而彷徨猶疑了起來。這一夜,久別重逢的他們全都失眠了。就連多年之後終於得以同床共枕的李瑛和薛氏,亦是五味雜陳,難以入眠。
而同樣的深夜,毗鄰羅盈大帳的一座營帳中,另一個人也同樣輾轉難眠。自從被護送到這裡,玉奴面上固然歡笑,實則卻一直惦記著長安那邊的情形。可今天得到的那個消息,卻讓她打心眼裡感到歡喜。
師傅杜士儀竟然還會回來,而且竟然即將入主那座已經失去了主人的突厥牙帳!
第992章 漠北震,陳司馬
儘管朔方和河東兩路大軍大部分都已經退了回去,但那一場東西夾擊的大戰,對於草原上的大小部落來說,無疑全都是一次莫大的衝擊。
突厥的沒落早在毗伽可汗被毒殺的時候,就已經成了定局。兒子無能,叔父爭權,諸部離心各有盤算,所有這些,都以至於曾經在毗伽可汗統治下強盛一時的突厥,在短短不到幾年的功夫里就土崩瓦解。在這樣的光景下,每一個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如今最具實力的四大部落。
回紇、葛邏祿、仆固、同羅,有可能重新入主牙帳的,應該就是這四大強部之一!
可這樣的觀望還沒有持續多久,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就突然從南向北,自西向東,席捲了整個漠北。大唐將仿照貞觀年間舊制,將安北大都護府直接挪到突厥牙帳,重新劃定各部的勢力範圍,重設諸多羈縻都督府!而出任安北大都護的,就是朔方節度使杜士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