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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齡頓時為之啞然,而李白痛飲三杯之後,方才醉眼迷離地說道:「有時候想想,還不如不求功名,仗劍天下,行快意之事,也好過在兩京一再蹉跎。」
他突然用竹箸擊杯,高聲唱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四句唱罷,李白竟振衣起身,從壁上取下寶劍,拔出之後,便在那狹小的陋室之中帶著醉意起舞,劍刃反射著燭火,在室內帶起條條光影。而王昌齡看著那個白衣翩翩的身影,崇慕之色一閃而過,隨即便惋惜地嘆了一聲。
如今朝中主政者,乃是李林甫這樣的不學無術之輩,牛仙客雖為循吏,卻同樣寡學術,李白何年能有出頭之日?
第885章 天倫之樂
杜希望、崔希逸、王忠嗣,這三人從任所到長安的距離仿佛,因而差不多是同一天抵達,只是時辰略有差別,最後在政事堂竟是彼此都遇上了。杜希望崔希逸和拜相之前的牛仙客資歷差不多,甚至說,在京官的資歷上還要更深一些,王忠嗣雖最為年輕,一次次戰功卻是實打實的,故而也並不弱聲勢。當發現李林甫不在,只有牛仙客獨掌政事堂的時候,三人都大感意外。
王忠嗣曾經當過牛仙客的部下;崔希逸也曾經在接任之後盛讚牛仙客治政之才;所以兩人對牛仙客自是態度都頗為謙恭友善。而杜希望卻是個直來直去的爆炭脾氣,竟是直截了當地問道:「李相國緣何不在?」
早來一步的崔希逸替牛仙客回答了一句李相國告病,杜希望便嗤之以鼻地冷笑道:「我還以為他是寒暑不侵的鐵人,原來竟也會生病。不是因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才告病不出的吧?牛相國,我等既然奉詔回來述職,還請行個方便儘快呈報陛下,如今吐蕃新遭敗績,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說到吐蕃,崔希逸登時面色一變。那一場仗根本就不是他想打的,而是宮裡派去河西的內侍趙惠琮逼著他出的兵。儘管大獲全勝,可河隴長達多年的太平安樂卻就此告終結。而且,他還曾經和吐蕃大將約好罷戰,一邊放牧,一邊耕種,兩國百姓各得其樂,如今他卻成了背信棄義的人。一向以謙謙君子自居的他,始終把這件事當成梗在心裡的一根刺。可在這種場合,他只能強笑附和了杜希望的話。
若不能儘快回去,倘若涼州有事,他難辭其咎!
王忠嗣在代州雖沒有那麼大的壓力,但他也不樂意在長安多呆,自然也同樣如此請求了牛仙客。等到三人出了政事堂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三人雖同掌節度之事,可彼此之間都說不上什麼私交。尤其是杜希望和崔希逸雖一個隴右一個河西,竟是沒打過多少交道。相反,杜希望反而對王忠嗣頗為熱絡,言辭間對王忠嗣調任河東頗為惋惜,一再說起隴右軍務戰局,讓崔希逸好生無趣。
眼看眾人快要到大明宮丹鳳門的時候,突然有小宦官匆匆追來,行過禮後看了一眼三人,目光落在最年輕的王忠嗣身上。
「陛下召見王將軍。」
見王忠嗣告罪一聲,便跟著來的那小宦官走了,崔希逸不禁輕嘆道:「到底是天子義兒。」
「天子義兒又怎麼了?王忠嗣自從初陣以來,一次次戰功都是實打實的。」杜希望卻沒好氣地應了一句,見崔希逸有些臉色不自然,他本就與其不怎麼對付,當即哂然笑道,「若非王忠嗣調任河東為節度副使,我本想奏他為隴右節度副使,留在鄯州鎮守。不過他年紀雖不大,獨當一面卻綽綽有餘。朔方杜君禮別的不說,知人善任,肯為人擔待卻是一等一的,這一點我佩服他!」
見杜希望撂下這話便揚長而去,崔希逸被噎得胸口發悶。他知道杜希望是瞧不起自己和吐蕃大將私自約定罷兵,而後卻又違約率兵攻打,可這種事他是辯無可辯,而且還受了朝廷褒獎。想到這個平生洗不掉的污點,他忍不住再次嘆了一口氣。
戰端一開,河隴之地也不知道要死多少將卒百姓!
此次回長安,物是人非,放眼滿朝文武,杜士儀認識的縱然不少,可需要上門拜望的卻沒有幾位了。裴寬出為河南尹,裴漼已經去世,裴耀卿身為尚書右丞相,大多數時候都不見客,這三裴之外,他熟悉的其他長者也是去世的去世,閉門不出的閉門不出。
故而他在去見過岳父王元寶之後,便是和幾個老友碰頭喝了一頓酒。可李白正鬱郁不得志,王維也因為賞識他的張九齡罷相貶黜而越發信佛,杜甫授了個小小的縣尉已經不在京城,王縉倒是仕途亨通,可卻張口閉口少見實誠話。故而杜士儀只覺得偌大的長安城頗無可親近之輩,這一日趁早回了一趟樊川杜曲後,他回到家中便收到了一張帖子,落款是玉真和一個元字,顯然是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而在這兩者之後,卻還繪著一方玉環。
那小小的翠綠玉環上還結著一根紅色的絲絛,畫得惟妙惟肖,以至於他竟是失神了片刻。可是,既然知道玉奴不在壽王宅,而是和玉真公主固安公主在一起,這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他早先聽說玉真公主被天子請到宮中去住了一段時間,玉真觀中空無一人,就連他的親生女兒杜仙蕙都給帶去了宮中,現如今帖子上說人已經回來,他自是不假思索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