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頁
「我明白,你不用太擔心,先保重身體要緊。」
目送王容帶著白姜離去,杜士儀低頭看了看右手,想起剛剛她那脈象,他不禁輕嘆了一聲。他如今初入仕途便連遭險惡,而她看似避居道觀不問世事,何嘗又真的能夠清心寡欲不涉凡塵?
杜十三娘讓秋娘在寢堂之外遠遠看著,不許人接近,自己卻在東廊房中百無聊賴地翻書,當得知王容已經從寢堂中出來,兄長竟然連送人都沒送的時候,她不禁眼神閃了一閃,隨即才沒好氣地嘟囔道:「阿兄也是的,竟然這般不知道憐香惜玉,好歹也算是二位貴主的特使。秋娘,快讓人去備一份禮,還有我早就準備好的,送給二位貴主的那兩條西域帔帛,我親自送一送王娘子!」
等到秋娘立時去忙了,杜十三娘方才帶著月影出門,迎了王容主僕二人一路相送出去。知道一路上難免要碰到人,她不免一路走一路輕聲勸解道:「王娘子可千萬不要生阿兄的氣,他這人好起來溫文有禮,固執起來卻勸都勸不住。」
「本也是我當初不好,逐利太切……」
「阿兄也是因為從前家中窘迫,故而對那些相迫太切的難免有些惡感……」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著有些客套的話,等到了二門時,秋娘已經捧了禮物過來。杜十三娘指著其中兩個匣子解說是送給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的西域帔帛,又指著那個小匣子說是送給王容的一支華勝,目送了那主僕倆登車,隨從等等簇擁了牛車順著寬廣的前院往門外而去,她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又仿佛不經意地對月影說道:「可算是送走了……阿兄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偏偏容易得罪人!」
如是回到寢堂,她見殘餘的茶點還未收拾乾淨,而杜士儀正坐在那兒出神,她便遣退了人,自己在杜士儀對面坐了,伸了伸手在兄長面前使勁晃了晃。等人回過神來,她方才微嗔道:「阿兄,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怎麼給藍田縣主一個足夠大,卻又不足以引起皇親宗室反彈的教訓。」
杜十三娘幾乎為之氣結:「你竟然在想這個?」
「那你以為我在想什麼?」杜士儀哈哈一笑,等站起身來在妹妹的雙丫髻上輕輕一捏,這才轉身往外走去,「二位貴主相托的事,我總不能辜負了。」
這時候還裝蒜,真是氣死人了!
妹妹在寢堂中會是如何氣急敗壞的樣子,杜士儀想也知道。可是,之前那一會兒的溫情流露已經過去了,眼下的他要面對的是得分外小心翼翼的實際問題,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固然說怎麼擺布藍田縣主都不要緊,可他決不能忽視連鎖反應。否則,日後李隆基把他拋出來平息眾怒,那絕不是他想要的!
或許,他可以讓別人替自己殺雞儆猴?只不知道,送去給阿姊固安公主的信,可曾送到了……
第290章 殺雞儆猴
自打杜士儀正式開審藍田縣主門下涉案三事之後,有關於這位縣主諸多不法事的狀子就如同雪片一般遞到了萬年縣廨,一時令法曹書吏忙得不可開交。不但如此,更有其他四處求告諸王不法事卻又屢屢碰壁的百姓,也都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將狀紙遞到了萬年縣廨來。面對這種情形,本來經管法曹的萬年尉王璞固然深深慶幸自己丟了一個燙手山芋,萬年令韋拯卻不由得生出了深深的憂心來。
要是接下來還得要杜士儀署理法曹,那也不知道會得罪多少皇室宗親!只可惜郭荃離任之後就被宇文融署為判官,如今幹得有聲有色,而掌管戶曹的新縣尉上任之後,藉口熟悉戶曹事務還要時間,怎麼也不可能分神署理法曹,其他那些老官油子就更不用說了!
一晃就到了之前定下的最後一堂之日,十一月初三。由於是最後塵埃落定的日子,杜士儀早就讓人拈鬮在原先那三十人旁聽之外,再加了三十人的名額,因而縣廨門前等著看熱鬧的人何止陡增一倍。隨著能夠獲准進去旁聽的人被差役領著入內,其他人只能在那兒哀嘆自己時運不濟,順便七嘴八舌議論著今天這最後一堂會是何等結果。儘管有人信誓旦旦地說必然不了了之,但大多數人還記得杜士儀在此前的強勢,因而都認為此番藍田縣主必然要倒霉。
果然,理刑廳之內不過才審理了兩刻鐘,外頭圍觀的人群中,就有人從差役那兒打探得知,杜士儀前幾日就已經令差役前往藍田縣主所居的勝業坊辛宅中,提當日強奪西市店鋪的那名管事,那幾名前往大安村占河澤的管事家奴,按照第一堂中就已經定下的坐贓律徒三年,占河澤杖六十處置。然而,那殺人者辛家卻一直推脫不交,直到今日尚屬如此。
當一隊差役從萬年縣廨氣勢洶洶地排開人群出來,看那方向竟是立時去拿人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大聲嚷嚷了一句:「這麼多年來,這些王侯公卿家裡打死打傷的人從來不在少數,別說償命,就連賠錢的都少,只盼著杜少府這一次能馬到功成!」
勝業坊辛家門前,早些天就有人指指點點看熱鬧,這一天當差役再次登門的時候,坊間圍觀的百姓就更多了。得知杜士儀竟是派人來緝拿殺人兇手,這些天來氣都氣飽了的藍田縣主劈手還想砸什麼,可看著光禿禿的寢堂,想起能砸的東西也不知道被砸掉多少,她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氣餒,好半晌方才端著沙啞的嗓音喝道:「閉門,看看他們可能夠立時三刻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