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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是因為一直以來被壓制太久,再加上在雲州那最後一段日子,雲州文武舊人一個個都被調走了,侯希逸的心裡積壓了太多憤懣。如果他不是家中還有親朋故舊,不像羅盈和岳五娘那樣無牽無掛,他也想去漠北闖蕩一下,可他終究丟不開好容易靠軍功掙的前程。所以,他一邊喝酒一邊拍案罵了好一陣子張守珪,等到心氣好容易順了,他方才坐了下來。

    「表兄,事到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問出這話的是侯希逸的表弟李懷玉。侯希逸的父親是漢人,母親是高麗人,而李懷玉則是侯母的侄兒,出生就在平盧,高麗語反而說得不如漢語嫻熟。此刻他問了一句後,見帶著醉意的侯希逸嘿然一笑,顯然是深有把握,他便更好奇地問道:「表兄是不是早有把握了?」

    「把握這東西,如果沒有,我豈會真的如張守珪所願回幽州來?」侯希逸哧笑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我既然早就知道他和杜大帥不睦,調我回來也恐怕不懷好意,哪裡還會真的一無準備?這會兒,烏大帥大概正在宴請有先見之明的李將軍,而李將軍應該會舉薦我。我雖說沒有太過顯赫的戰功,但一來是平盧本地人,二來不是無能之輩,烏大帥之前只是因為礙於張守珪,這才不得不晾著我,現如今他就沒有那樣的顧慮了。」

    「這麼說,表兄終於能東山再起了!」李懷玉一下子高興地跳了起來,繼而就涎著臉道:「表兄若是能重獲啟用,可一定得提攜我!」  

    「那當然,你是我表弟,我怎會虧待你?」侯希逸帶著酒意嘿然一笑,隨即環顧左右,見其他人也都露出了熱切的表情,他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總而言之,你們都記好了,我有今天,多虧了杜大帥。而我若是得獲重用,當然不會忘記了你們,但你們也需得感恩!」

    「那是自然!」四周圍的人全都滿口答應。

    第二天,營州都督府就下了軍令任命,以裨將侯希逸為平盧軍兵馬使。這樣的擢升若在平時,定然會引起一片譁然,人人側目,畢竟,誰都知道張守珪不待見侯希逸,這才以至於這位從雲州守捉使兼正將任滿後被調來的年輕將軍,在幽州一事無成,而後只以區區裨將調任平盧。可如今張守珪剛剛左遷,侯希逸昔日戰功和資歷仍在,誰也不能說個不字。

    尤其是當烏承恩烏承玼這一對被稱之為「轅門二龍」的兄弟親自下了邀約,侯希逸頻繁出入烏家時,每一個人都心中清楚,幽州且不必說,平盧至少已經變天了!

    終於打了個翻身仗,侯希逸只覺得心頭鬱氣一掃而空。他此前假作心灰意冷,回到平盧後除了點卯不干別的,只是暗中派人潛心經營北上商路,如今一朝振作,他自是拿出了此前自己在雲州為主將的諸般本事來,靠著他身為本地人的優勢,很快就在軍中打下了根基。而仿佛是為了感謝李明駿對自己的舉薦,他親自登門道謝之後,就順理成章與其常常來往。一來二去,他出入節度使府如入自家,人人都對他禮敬三分。  

    當杜士儀的信送到侯希逸的手上時,他早已不復最初蹉跎頹喪的樣子。屏退眾人單獨接見信使後,他拆開信箋一目十行一掃,便將其放在炭盆上燒了,隨即便對信使說道:「回報杜大帥,我侯希逸既身在平盧,自當盡心輔佐烏大帥,不會讓契丹人越雷池一步!」

    正在門口偷聽的李懷玉頓時納悶非常,隨即慌忙後退幾步躲入了陰影處。等到信使匆匆出來,顯見是馬不停蹄就此回去復命了,暗自咂舌的他方才竄入了屋子中。他這一年才只十五歲,想要入軍,卻始終不得門路,從前侯希逸仕途受阻,他也不敢提,如今哪裡還會錯過這個機會。進了屋子之後,他一掃四周,見那邊炭盆中還隱隱透著火苗,顯見是侯希逸看完信後就立時燒了,他更是心中一突。

    「表兄,這朔方信使是杜大帥派來的?」

    「杜大帥告訴我,新任幽州節度使的人選有七八分定了,應該是御史大夫李适之無疑。李适之出身宗室,地方官的資歷倒也不缺,可此人唯獨沒掌過兵馬,所以,多半會和當年張守珪不同,一動不如一靜,不會動不動就發兵打仗。」

    儘管表弟李懷玉尚年輕,但侯希逸對其頗為信任,除卻杜士儀格外囑咐不可對人言的,這一條馬上就會傳遍整個河北道的消息,他卻沒有瞞李懷玉。見其面露悵然,顯然還惦記著他初為平盧軍兵馬使,希望能夠藉此奪下軍功,他便沒好氣地勸道:「好了,別太得隴望蜀。杜大帥當初常對我們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故而哪怕名將,馬失前蹄也是常有,否則烏大帥之前怎會先勝後敗?」  

    「可杜大帥特意命人不遠數千里送信來,就是為此事?」

    「你還以為是為了什麼?好了,別和婦人似的只知道四處打探!你入軍之事我已經對烏家兄弟和李將軍說了,先為我身邊親兵,回頭若有缺則補隊正。」

    把渾身消息一點就動的李懷玉打發了下去,侯希逸方才思量起了杜士儀交待的另兩件事,一是和李明駿一起,交好烏家兄弟,在平盧軍中儘快建立自己的班底。二則是,讓他小心留意安祿山,甚至不妨假作與他杜士儀決裂,而與其曲意交好。儘管有些不甚明白此中關節,但侯希逸還是決定照做。

    遙想之前那波折重重的十二年,已經不再年輕的侯希逸早已沒有早年的自以為是躊躇滿志了。他只知道,如果他只是孑然一身沒有依靠,那麼就算埋沒塵泥也沒人知曉;同樣,如果他沒有那條商道,沒有錢,那麼回到平盧時也只會成為親友的笑柄,斷然不會有如今起復的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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