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8頁
「你給我住口,就因為董元禮的莽撞,害得張審素背了個謀反的污名,其二子固然為父報了仇,可張審素的案子可翻過來了?」
杜士儀連番詰問,見郭建頓時啞然,他知道這傢伙也就是嘴上說得好聽,實則骨子裡就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否則苗延嗣拿著把柄,換成姚峰肯定會怒髮衝冠直接上門理論,王忠嗣必定綁上犯罪的兒子請依令處置,只有這郭建會因此受挾,心不甘情不願,可終究老老實實到了這鎮西軍中擔任正將。所以,既然知道郭建只是說說而已,他也就同樣在嘴上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了此人好一陣子,見郭建反而踏實了,他方才輕輕吁了一口氣。
踏實歸踏實,可對於自己的將來,郭建還是心中惴惴:「大帥,我算是明白了,這苗延嗣一再磋磨我,分明是不懷好意,打算降服了我為他所用!大帥對我重用倚賴,我怎麼也不想負了大帥期望,可是……」
「苗延嗣那兒,我自會告誡他不要太過分,至於你,也需穩紮穩打,在鎮西軍中樹立起你的威信。不要讓苗延嗣左一個任人唯親,右一個馭下無方,毀了你的令名!苗延嗣已經多少年歲了?他這河州刺史還能當幾年?你正當盛年,又屢有戰功,不趁著如今任鎮西軍正將的機會,在軍民中間樹立威望,來日這河州刺史若是再出缺,你如何能夠順理成章遞補?」
杜士儀這又一番推心置腹的話,頓時讓郭建心中再次熱了起來。他到河州鎮西軍任正將,心裡不是不委屈的,尤其杜士儀反手就將王忠嗣提拔為臨洮軍正將,繼而又令其為左廂兵馬使。想想刺史署中一直有傳聞說苗延嗣身體不好,夤夜咳嗽是家常便飯,甚至還常常因病不理政務,他不由更加信之不疑。可杜士儀的要求聽來簡單,做起來卻異常困難,他不由得抱怨道:「可如今吐蕃止戈息兵,既然沒戰事,我又長年在臨洮軍中從軍,鎮西軍中上下派系林立,我如何立威?」
「郭建呀郭建,你之行事,就是想得太多了!」杜士儀沒好氣地搖了搖頭,繼而便笑吟吟地說道,「你可知道,姚峰上任廓州刺史後,兼任積石軍正將,他用的是什麼辦法立威?」
郭建和姚峰較勁多年,眼看其上任廓州刺史兼積石軍使,竟是邁出了讓自己殷羨不已的一步,他自然早就心痒痒了,故而這才在河州刺史出缺時如此急切。此刻見杜士儀把姚峰拿出來當例子,他頓時悶悶不樂地說道:「姚峰那粗人從來性情急躁,難不成是殺將立威?」
「你說對了。」
郭建只不過隨口一說,沒想到竟然是真的,他登時瞪大了眼睛。殺將立威這種事,說來容易做來難,要知道,即便是小小一個旅帥,在軍中也有相應的根基,貿貿然行軍法懲處,就很可能遭到抵制,更不要說殺人了!而且,眼下可不是戰時,即便身為主將,殺將立威豈是能夠輕易做的?
「可這樣大的事情,我怎不曾聽說!」
「一來,姚峰是廓州刺史,只要他廓州軍中將士聞此股慄,知道敬畏就夠了,沒有必要把這樣的名聲傳到別的地方,二來,苗延嗣也曾經因此怒而指摘,卻被我壓了下來。兩個被殺的人,無不有應得之罪,一則故意在打獵之後縱兵踐踏麥田,二則在前時吐蕃越境來襲時不遵軍令。這樣的有罪之將殺兩個,軍中反而會為之肅然!苗延嗣縱然聒噪一時,可也不能拿他如何。可你看看你呢?新官上任,需得謹慎一些,懷柔手段當然也不是不好,可你看看你這一猶疑,反而有多少把柄撞在苗延嗣手中?」
姚峰偏剛,郭建偏柔,按理兩人當初在臨洮軍中應該剛柔兼濟,可因為兩人誰都看不慣誰,反而一直對著幹。如今全都調出了臨洮軍,郭建是卯足了勁不想讓姚峰看笑話,可現在聽著杜士儀這些話,他漸漸心生沮喪。不得不承認,姚峰的霹靂雷霆手段比他的繞指柔要強多了!
「多謝大帥提點,是末將之前太優柔寡斷了!」
杜士儀知道郭建一走,自己將王忠嗣扶正,這必然會讓郭建生出怨言。他固然想打破原有軍中的地域以及派系之分,可又不是真的打算將郭建摒棄不用,這次特意到河州來為其撐腰,當然不僅僅是說說而已。可眼下他當然不會對郭建挑明這深一層的關聯,只是又細細詢問鎮西軍中的林林總總,包括那些有名的偏裨將校,最後才開口說道:「好了,你既然是用閱軍的名義,把我從苗延嗣那死活請了過來,那就讓我看看鎮西軍的軍容軍貌吧!」
郭建也正打算讓杜士儀看看,他雖說在苗延嗣的折騰下焦頭爛額,可也並非一點建樹都沒有,當下立刻答應。早在知道杜士儀進入河州的消息後,他就對軍中將卒宣布了閱軍的事,此前更是早已令人齊集兵馬。
鎮西軍設於開元三年,為了便於守御,枹罕城中駐紮了大部,其餘則在城外清水鄉。當奉著杜士儀來到枹罕城中鎮西軍所在的大校場時,他乾脆直接請杜士儀登上了高處的箭樓,指點著下頭的戰陣滔滔不絕地講解,以至於聽說過郭建求救之事的王昌齡和高適竟是在那悄悄咬耳朵。
「這郭將軍現如今倒是有幾分指點山河的意氣,可之前看他請了大帥去私下訴苦的樣子,實在難以想像他在下頭軍將面前是何等威嚴。」
「不過,鎮西軍中這操練倒是像模像樣。就不知道是光有個好看的架子,還是真的接敵時也能如此雄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