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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李瑛和李琚確實是因為得知他突然昏厥不醒而急急忙忙趕過來,還是因為本就心存邪念,還是他今日這一覺險些睡過去就醒不來卻是事實!
今天這異謀,南薰殿不知道有多少人參與其中,如果不是萬幸,那興許他就真的死了!還有外頭那影影綽綽的禁衛身影,這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支撐著手臂坐起身,李隆基環視一眼床前眾人,沒有半點剛剛還在昏睡的倦怠,而是厲芒畢露。他沒有理會陡然之間抬起頭滿臉驚訝茫然的李瑛,自顧自地趿拉鞋子下了床,然後又掛起了帳鉤。在他如此動作時,整個寢殿中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仿佛每一個人的呼吸都就此摒止了。
當李隆基去取了一件外袍,預備穿在身上時,終於有一個後進來的內侍仿佛驚覺了過來,慌忙快步奔上前來打算為其披上。可是,他的忠誠也好,殷勤也好,換來的卻是李隆基暴起一腳。緊跟著,把人踹翻在地的李隆基旁若無人來到了床邊徐徐坐下,這才冷冷問道:「好一場鬧劇,真是讓朕見識了!」
積威之下,李琚張了張嘴,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而李瑛更是感覺到,近在咫尺的父親仿佛卻像相隔萬水千山那麼遙遠。他自忖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反而冷靜了下來,隨即欣喜地叫道:「阿爺平安無恙就好!」
然而,李瑛話音剛落,就發現李隆基用極其冷厲的目光掃了自己一眼。只是一眼,他就只覺得自己所有小心思都被洞悉了一般,接下來的話仿佛都說不下去了。他本該趁著這機會指斥武惠妃主使武廣來給他報信,他本想說高力士不在內侍監,自己和李琚二人帶了黎敬仁長驅直入南薰殿寢殿,是一片孝心,可是,李隆基那種冰冷得仿佛是在看死物一般的眼神,卻讓他一顆心涼透了。
「爾等直入朕之寢宮,又是為何?」
面對在帝位上坐了快要三十年的大唐天子,那些後進來的禁衛們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緊跟著便慌忙跪伏於地。領頭的那個人磕了個頭便聲音顫抖地說道:「陛下,臣等只是聽聞有人闌入興慶宮,生怕有變方才急忙趕了過來……」
「哼!」李隆基輕哼一聲,見那邊廂黎敬仁額頭冷汗滾滾,他便淡淡地吩咐道,「其他人都退到外頭去,敬仁留下。」
連同太子等人一塊驅趕出去,足足兩刻鐘後,李隆基方才復又把眾人召入了寢殿。和剛剛相比,他的精神好轉了不少,才說了幾句話,就只聽外頭傳來了一陣喧譁,緊跟著,李瑤和高力士楊思勖幾乎是不分先後一塊沖了進來。高力士的帽子都有些戴歪了,直到確認李隆基完全安好,他才屈膝跪了下來謝罪道:「陛下,老奴今夜歸了私宅,是老奴不該擅離職守,以至於御前乏人。」
這當口,高力士沒有稱呼大家,而是直稱陛下,自然是看穿了李隆基那平靜外表下蘊含的深層怒氣。而楊思勖也同樣大馬金刀地行禮後,卻是沉聲說道:「臣請陛下將南薰殿值守人等,全數交由臣親自勘問!」
內侍中天子最信任的一文一武開口說出的話,也是一如平日裡他們給人的印象一般。然而,李隆基卻沒有答覆兩人所請,而是看向了李瑤。鄂王李瑤當初和太子李瑛一樣,也曾經深得李隆基歡心,這些年來寵眷日益疏薄,大多只是隨眾拜見,根本沒能說幾句話,因此,如這樣近距離和君父面對面,卻是極其稀罕。他敏銳地從李隆基眼中看出了冷漠和猜忌,不禁在心裡哂然笑了一聲。
果然如此,果然就算是他們一心為君父,所作所為都無可挑剔,李隆基仍然覺得今夜這一場鬧劇他們脫不開干係!
於是,他推金山倒玉柱,就這麼從容跪了下來,直截了當地說道:「阿爺必定想著,我們即便是聽說阿爺不省人事趕過來,也肯定心存不軌之心,事到如今,我們也沒什麼可以辯解的!如果時至今日,阿爺還認為是我們三個幾乎相當於圈養豬羊似的兒子,而不是在你枕邊陪侍了多少日日夜夜的女人,設計出了今天晚上這一場鬧劇,我也沒什麼話好說!幸虧今天晚上進入寢殿之後,太子阿兄和八弟什麼都沒做,否則,背黑鍋的是我們,得利的卻是那個女人,那麼我們到了九幽地府也不會放過她!」
李瑤這一番話讓原本已經寒徹心肺的李瑛和李琚全都為之醒悟了過來。自己的君父是怎樣狠辣無情的性子,別人也許不知道,但他們都知道。於是,李琚想起了自己曾經在李瑛面前說過的撞死殿前之語,立時露出了一絲厲色。
「沒想到我們盡心竭力一場,阿爺卻還是信不過我們,那好,今日我便一死,以證我兄弟三人的清白!」
話音剛落,就只見身材魁梧的他倏然轉身,徑直朝著殿中那一棵立柱猛衝直撞了過去。他的行動來得太突然太暴烈,就連在他之前說話的李瑤在聽到他這番話之後有所警覺,竟也是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那龐大的身軀陡然之間撞在了那根粗大的立柱上。
那砰的一聲驟然在每一個人耳邊響起之際,就連冷酷如李隆基,也只覺一顆心狠狠悸動了一下,緊跟著就看到李琚就這麼直挺挺倒了下來。
那一刻,他想到了李琚當初在劉才人懷中牙牙學語的情景,但轉瞬之間,這一幕就被他硬生生屏退了。
他是至高無上的大唐天子,不容有任何人危及他的寶座!無論是父親、姑姑、妻妾、兒子……每個人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