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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固安公主重新回到大帳,一面等候奚族另外三部的回覆,一面與杜士儀商議隨員的時候,張耀卻領著換了一身女裝,稍稍修飾了一下面容,看上去只是尋常奚人侍女的岳五娘上了前來。這些日子相處長了,她哪裡不知道岳五娘的隨性……或者說是任性,只躊躇了片刻便嘆氣道:「好吧,你就當做是我的婢女跟著。耀兒,那些奴隸們一向聽從你的話,你留下來!這是命令,不容商量!」
「這……奴婢遵命。」
見無可奈何的張耀深深屈膝,岳五娘則是神采飛揚,固安公主便看著杜士儀問道:「杜郎君打算帶誰去?」
倘若按照武勇來說,杜士儀當然恨不得把劍術超群的公冶絕帶在身邊,然而,休說人和他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就憑公冶絕的脾氣,他也完全支使不動。就在他稍稍猶豫之際,外間突然有人開口通報導:「貴主,裴晗將軍求見。」
固安公主微微發愣時,杜士儀便輕咳一聲道:「還請貴主見一見他。若論武勇,恐怕留守的奚人中,無人能及得上他。」
「傳見!」
即便固安公主很是鄙夷這麼一個身為唐人卻投效李大酺的傢伙,但當人大步進來的時候,她卻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精氣神確實能給人帶來深重的壓力。而不等她開口,這位裴晗將軍就深深躬身,一字一句地說道:「貴主雖以大義曉諭牙帳上下,但難免仍有心存異志者。饒樂郡王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請留守牙帳。若有人心存叛逆之心,我當親手格殺,保貴主退路!」
這話固安公主根本不信,可人家不樂意跟著她去,她就更加不會勉強了,此刻只輕輕一點頭表示認可。而杜士儀卻看見了公冶絕背上多出的一張大弓,微微一愣後眼見人施禮離去,他想了想如此勇將倘若隨行,必然會讓那三部俟斤加倍提防,也就默然不語。等到人出了大帳,回過神來的他見固安公主招手示意他上前,便連忙快步到了她面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杜十九郎,我只想問你一句話,危急時刻,你能殺人否?」
杜士儀眼中厲芒一閃,隨即便重重點了點頭:「能!」
「好!」
「只不過殺人立威,由我來做,不若公主親手去做,更能令人噤若寒蟬。而且,還有幾件更要緊的事,公主且聽我說……」
午後時分,與奚王牙帳隔河駐紮的那三部兵馬終於令人傳信,答應了固安公主的要求。然而,三部俟斤卻都表示,所謂的只許帶兩名隨從,他們既各自代表自己的部族,那麼便應該是總共六名隨從。對此固安公主想都不想便反問道:「那照此說來,我和杜郎君便可帶四名隨從前去,我沒算錯吧?我也沒什麼其他的要求,六人之中,必須有那塞默羯!」
前來傳信的那個奚人微微一愣,猶豫許久,終究還是點點頭道:「就照公主的吩咐!」
入冬之後,老哈河便漸漸封凍了。按照雙方你來我去定下的方案,最終竟是在凍得結結實實的老哈河上相見。為此,兩邊全都派出了人前往布置。油氈、皮毯、美酒、羊肉……除了平日奚族盛宴時少不了的奚女歌舞,其他的一應俱全。而當固安公主帶著杜士儀等人策馬來到了老哈河畔,見對面三名俟斤的身後,除卻面色陰沉的塞默羯之外,果然跟著五個虎背熊腰的奚族大漢時,她的嘴角不禁向上翹了翹。
「杜十九郎,看到沒有,那應該就是三部之中最富勇力之人了。待會兒,可就得靠你和岳娘子的手段。」
杜士儀沒有應聲,可當兩撥人真正會合,瞧見了其中兩人都是臉上留疤,另外三個則是身材魁梧彪悍,相形之下,固安公主指給他看的那個塞默羯,便顯得有些瘦削蒼老了,他便明白此次確是他迄今為止面對的最大考驗。然而對於三部俟斤來說,做好充足預備的他們見固安公主和杜士儀這區區四名隨從之中,其中竟有兩個唐人,只有一個奚人,剩下的還是一個紅衫羅裙,看上去頗有些姿色的婢女,他們頓時都在心裡嗤笑了起來。
當此危急關頭,固安公主竟然還只顧著擺公主的架子!
而塞默羯更是眼中凶光畢露,眼看固安公主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主位上,他便冷笑一聲道:「公主,三部的精銳如今就在牙帳跟前,莫非如今你還以為,你有取勝的機會?突厥毗伽可汗如今兵鋒所向,無可匹敵……」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見倏然一道勁風撲面而來,措不及防的他只來得及稍稍一偏腦袋,可仍然沒完全躲過去,那一道鞭影重重砸在了他的肩頭,不但撕破了皮襖,而且更為他帶來了深深的屈辱感。
可是,固安公主卻是傲然捏著馬鞭收在了袖子中,隨即冷冷說道:「三位俟斤還沒說話,哪裡有你開口的份?如果大王如同契丹王李娑固對可突於那樣,對你多加猜忌,甚至暗害於你,那你背棄了他,也算是應當,可你擁有奚王牙帳附近最好的牧場,最多的奴隸,最美的女人,你現在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看你的良心已經被天上的禿鷲啄盡,被地上的野狗吃乾淨了!」
三部俟斤不料固安公主突然發難,原本都要喝止,可聽到這一番話,他們對視一眼,卻是都坐定了下來。塞默羯並不是對他們任何一個人輸誠,而是從先前開始,就一再派人在他們面前大肆鼓吹去投突厥毗伽可汗的好處,可謂吹得天花亂墜,如今恰逢先頭奚軍方才大敗在契丹軍蹄下,他們不知不覺就有了偏向。可既然塞默羯不是他們的人,固安公主罵得又痛快淋漓,他們自然誰都懶得為了這樣一個人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