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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杜士儀便站起身來,淡淡地拱了拱手:「於聖人如此,於我也是如此!如今雲州正在用人之際,倘使不能為我所用,反而還要平添掣肘,那便恕我上書言事之際,將此間情形如實上奏了!要知道,雖說雲州都督府屬官不全,但陛下許我於當地臨機辟署,事後按功呈報!」
當杜士儀轉身出門,眼見得那陽光照在了那一身刺眼的大紅官衣上,王培義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當年為刺史時,如此一身大紅官服的情景。父親浴血死在城頭,他從死人堆里逃出生天,在白登山這種地方苦苦煎熬,一直到今天,難道真的要把子子孫孫都丟在這種荒僻的地方?四十餘年了,整整四十餘年了,朝廷甚至都起意要收回雲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不成他就一直逃避下去?
「阿爺,那個只會嘴皮子功夫的什麼長史終於走了!我讓人帶他下山,下次絕不放他再上山,阿爺你就放心吧!」
不多時,之前那中年大漢氣咻咻地進了門。他是王培義的長子王芳烈,當初取名字的時候,王培義便是想到英年早逝的父親,故而取了流芳千古的芳字,忠臣烈士的烈字。至於排行,取的都是族中排行,他何嘗不想重歸故里?可如今見長子那粗豪猶似山野粗漢的言行舉止,王培義終於下定了決心。
「你給我住口!」見長子為之大愕,王培義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立時去追上杜長史,言說我王氏滿門忠烈,自當為國為雲州效犬馬之勞。如今杜長史奉旨判雲中都督事,我便遣你及山中健兒二十人,隨侍左右,牽馬執蹬,聽候調遣!」
「什麼,阿爺,你竟然要我聽那乳臭小兒的調遣?我不去!」
「你若是不去,從今往後,我就沒你這個兒子!我到時候祭告了你祖父,就將你族譜除名!」
王芳烈簡直以為父親是瘋了。他怎麼都想不通,杜士儀才和父親交談了多久,這就能夠讓最是固執的父親改變了主意。他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額頭青筋都禁不住爆了出來,最終怒不可遏地說:「阿爺,你這是失心瘋了!他給了你什麼承諾!」
「什麼承諾?他給了你阿爺我最想要的東西,提請朝廷追封你的祖父,然後優撫王氏子弟!你想在這白登山中一輩子,你問過你的兄弟你的子侄們是否願意?你若是不願意,叫你的弟弟他們來!」
「他竟然答應了這個?」王芳烈心頭的怒火猛然之間消解了一多半,但還是有些不相信地說,「他年紀輕輕,若真的有那般本事,怎麼會到雲州來?」
「無知!正因為雲州復置關乎重大,方才派他這樣年輕卻又有實績的人來。杜十九郎開元八年狀頭及第,如今不過是開元十六年,短短八年間便已經是第六任官,此等資歷便是那些名相也難能企及。寧負白頭翁,莫欺少年窮,更何況他是少年得志!你轉告他,我不但派你等隨從,這白登山地勢險要,而且距離白登道不遠,我願意合這數百兒郎之力,為雲州東部屏障。八郎,我再問一句,你可隨從他下山否?」
「我……」王芳烈猶豫再三,最終把心一橫道,「好,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欺世盜名之輩!要是他敢虛言誆騙,我立馬帶人回來!阿爺,我先去挑人!」
眼見王芳烈風風火火地轉身出了門去,王培義方才閉上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正如杜士儀剛剛所說的,骨咄祿兵鋒最強大的時候,整個河東河北幾乎都陷入了戰火。父親王德茂被殺,單于都護府司馬張行師被殺,蔚州刺史李思儉被殺,豐州都督崔知辯被擒……從高宗末年到武后年間,對外戰事幾乎都是敗績居多,處處狼煙,處處戰火,而架不住的是武后對於武將的疑忌之心極盛,從程務挺到黑齒常之,一個接一個被重用,立功,然後被誅,朝中文官亦是朝不保夕。
所以,他信不過朝廷,實在是信不過!可現如今雲州重歸大唐之際,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當杜士儀已經下山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連聲呼喚。一轉頭,他就只見起頭那大漢帶著一行人健步如飛地追了下來,到他面前時擺了擺手吩咐之前那嚮導先行歸山寨,隨即就冷淡地拱了拱手道:「某家王芳烈,奉家父之命,帶二十健兒護送杜長史回雲州,並在帳下聽候調遣!家父還說,白登山中這數百人,願為雲州屏障!」
第547章 誘敵之計
以利害動之,杜士儀篤定王培義必然會做出合乎邏輯的選擇,此刻見王芳烈滿臉不情願地說出這麼一番話,他不禁微微一笑。
「雲州去白登山不遠,更何況我自有隨從,不用偏勞了。」
王芳烈不料想杜士儀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登時勃然大怒。可還不等他開口一泄心頭激憤,杜士儀便又接著說道:「若是真的誠心誠意相送,只要有尊駕一人便行了。如何,王郎君可敢和我到雲州一行?」
「去就去,不過是區區雲州,難道還是龍潭虎穴不成?」
王芳烈本就好強爭勝,此刻立時想都不想地答應了下來。然而,把其他人都打發了回去之後,當到山腳下那座封住了上山路途的大門之際,他舉目眺望杜士儀那些遠遠等候的隨從,突然用挑釁的語氣問道:「杜長史剛剛在家父面前侃侃而談,甚至語多不遜,難道便以為我白登山無人?你就不曾想過,倘使我就此把你留在白登山,那結果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