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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寶兒隨行不過兵馬百餘人,此刻被三倍於己的兵馬團團圍住,上上下下全都躁動不已,唯有陳寶兒自始至終面不改色。哪怕是吐迷突親自率兵在周遭游曳,甚至還不時戲耍地射上一兩支箭過來,深深扎在距離己方不過幾步遠的地上,他卻依舊約束部屬不得妄動刀兵。朔方軍法極嚴,儘管不少人一再諫勸拼死一爭,可主帥不同意,下頭也只能徒呼奈何,但對於這位陳司馬全都恨得牙痒痒的。
可就在他們難耐欺辱的時候,陡然之間,四面八方響起了陣陣號角長鳴。原本就已經狂躁難安的親兵隊伍乍然聽到這樣的聲音,頓時更加騷動了起來,旅帥裴烈更是策馬上前怒聲說道:「陳司馬,他們分明是蔑視我等,現如今援軍又來了,再不抗爭只有死路一條!我們雖說只有百餘人,但合兵一塊,護衛陳司馬一道殺出重圍,這卻還是可能辦到的!到時候大帥得知我等遭遇,一定會興軍給我等報仇!」
「如果只為了我一個殺出重圍,卻要犧牲爾等性命,那我寧可在此。」見裴烈登時面色鐵青,陳寶兒便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們是認為,剛剛這支回紇兵馬出現的時候,你們就已經報了安北大都護府的名號,他們卻置若罔聞,所以分明是早有預謀。可是你們要知道,漠北不同於中原,縱使一部酋長,有時候底下的人也會做出違反上命的事情來。至於你們覺得是援軍的這通號角,並不是什麼援軍到來,而是迎賓禮樂。」
裴烈對於來歷不明卻被杜士儀直接辟署奏請為安北大都護府司馬的陳寶兒並不信服,此刻聽到這番說辭,他更是嗤之以鼻。然而,眼見得那些團團圍住他們的兵馬突然亂了起來,一時大呼小叫不絕,他頓時覺得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可是,正當他要下令部屬趁此突圍的時候,陳寶兒卻突然撂下了一句話。
「各自約束部屬同僚以及坐騎,不許妄動半步,違者軍法處置!」見裴烈對自己怒目以視,陳寶兒便好整以暇地解釋道,「不要讓那位回紇俟斤認為,安北大都護府的兵馬,是遇到一丁點事就倉皇慌亂的新兵!」
裴烈本待再爭,可想起杜士儀對他們這些牙兵的器重和信賴,臨行前再三吩咐一定要聽這位陳司馬的吩咐,他最終也不敢違命。眼睜睜看著四周圍著的敵軍兵馬漸漸平靜了下來,而後竟是鴉雀無聲,軍紀肅然,他一時心頭更是慍怒後悔。不多時,那些兵馬便突然往左右分散了開來,就只見在一群驍勇將卒簇擁下,一個威勢十足,大約年近五旬的男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而在其身側,正是之前那個帶頭挑釁他們的回紇將軍。
「讓諸位受驚了,我便是回紇俟斤,骨力裴羅。」骨力裴羅一邊說,一邊右手撫胸,在馬背上微微欠了欠身,猶如鷹隼一般的眸子在眾人身上打了個轉,最終落在了陳寶兒身上。即便認出了對方的官服,他仍是沉聲問道,「敢問哪位是安北大都護府的陳司馬?」
「是我。」陳寶兒策馬排眾而出,氣定神閒地說道,「久聞回紇俟斤乃是漠北首屈一指的雄主,我慕名已久了,故而方才在路過回紇之地時放慢行程,打算請見俟斤一面,可卻沒想到會遇上回紇兵馬不分青紅皂白地將我等團團圍住,威脅恐嚇無所不用其極。若非我約束部屬,恐怕今日此事就沒法收場了!現如今俟斤既然親自到了,那麼,今日之事,俟斤還請給我一個解釋!」
吐迷突頓時氣得臉都青了。他正想反唇相譏,可就只見兄長倏然側頭,給了他一個無比嚴厲的眼神,他只能訕訕退了回去,心裡卻憋了一肚子氣。
骨力裴羅輕輕舒了一口氣,這才強笑道:「陳司馬誤會了,只是舍弟誤以為你們是敵寇……」
「敵寇?我等被圍的時候,可是早就用漢語和突厥語通報來處,令弟卻置若罔聞!我等本是奉命使葛邏祿,在葛邏祿得到禮待,卻在回紇遭到如此欺辱!我等橫屍此處無足輕重,可大唐國威不可輕辱,安北大都護府軍威不可輕辱!我之所以約束我左右軍將,等到現在,便是看看回紇到底是誰做主!如果說,俟斤號稱回紇之主,其實卻已經管不了自己的兵馬,只能任由他們耀武揚威,那麼,安北大都護府可以出兵,為俟斤整肅麾下兵馬!」
第995章 安北牙帳城
直到這一刻,看見回紇那位酋長骨力裴羅鐵青的臉色,裴烈方才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儘管如今他們處在比之前更多幾倍的兵馬包圍之內,可受挫的反而是對方,而不是己方。可是,他也明白現如今的上風只是因為對方理屈,而在漠北這種地方,更重要的是實力,而不是道理。故而,即便他漸漸對陳寶兒刮目相看,仍是策馬靠近這位長史一步,隨即輕聲用漢語提醒了一句。
「陳司馬,小心狗急跳牆。」
聽到這提醒,陳寶兒就知道,比起之前的懷疑和不滿,裴烈對自己的態度已經大為改觀。他氣定神閒地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細長圓筒,當著好一陣騷動的回紇兵馬之面,就這麼打起火石,直接點燃了管口的引線。倏忽之間,就只聽嗖的一聲炸響,一道紅色火光直竄空中,繼而高高地爆了開來。
見骨力裴羅那張難看的臉上陡然一變,他方才淡淡地解釋道:「好教奉義王得知,這是出發之前,大帥親自交給我的發信筒,發信之後,十數里之內都能輕易看見。紅色表示遇阻,綠色表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