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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崔儉玄聽完之後立時喜形於色,擊節讚嘆道:「好個岳五娘,真真是巾幗英豪,這樣一來,突厥四分五裂,北面壓力大為減輕,吐蕃又俯首稱臣,契丹人幾乎被張守珪打得四分五裂,這太平盛世又能延續幾十年了!」
不是未卜先知的人,看到如今這四境一片大好的景象,無不會生出這樣的認知。就連如今節度隴右的杜士儀,也不免會有這樣的錯覺。可是,他更清楚的是,吐蕃的臣服只是一時的,安西四鎮和河隴這塊肥肉,西南面的這個大敵無時不刻不心懷覬覦;而突厥的四分五裂,也給了昔日臣服於突厥的各大部族崛起的機會;至於契丹和奚人,也不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勝仗就能夠完全折服的,黑水白山那土地,終究不是大唐兵馬熟悉的地方,不可能深入為戰。
一旦天子因軍功赫赫而生出了驕矜之心,四面開戰窮兵黷武,而朝堂上的宰輔又暗懷私心,二十年後那一場席捲天下的大戰能否避免,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崔十一,不日之內,南霽雲就會轉調鄯州,任臨洮軍副將。」
「咦?正明要來?這敢情好啊!」崔儉玄對於雲州諸人的感情自然非比尋常,此刻頓時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正明從當年起最敬服王忠嗣,倘使能在王忠嗣之下為副,他只怕會高興得跳起來。你這兩年在鄯州站穩了腳跟,終於開始一個個把自己人調來啦。說吧,他之後,下一個人是誰?」
「沒有下一個了。」
「嗯?什麼意思?」
從當年復置雲州,杜士儀擔任雲州長史判都督事開始一直到現在,雲州的班底一直都是以他的親信為主,別人根本插不上手去,至今已經快八年了,卻也到了極限,故而方才有他趁著突厥內亂不惜火中取栗也要嘗試一搏,而固安公主則自請回京以安君心。他調一個崔儉玄為鄯城令,調一個南霽云為臨洮軍副將,這還不算出格,若是再一個個把親信調來左右,那就太明顯了。好在如今他在朝中有人,他還能夠為那些將人生最好歲月都投在雲州的人安排一個好去處。
而且,相比欣欣向榮的雲州,他對代州本地士族那種潤物細無聲的影響,別人難以察覺,這才是他在河東的真正根基所在!至於雲州,繼任的官員們總不成去殺雞取卵,對某些商賈如何,而他在雲州軍中的根基,是眾多的士卒和底層軍官,這也不是輕易能夠動搖得了的!
和崔儉玄一塊巡視過如今鄯城的屯田,回城之後,杜士儀自然少不得和崔儉玄杜十三娘夫妻小聚吃了一頓家常飯。軍中的精英堂已經開了,崔儉玄的長子崔朗和崔朋,如今都和杜廣元一樣一起在其中學習文武。鄯城和湟水之間路途並不遙遠,一日可達,崔儉玄不能輕離,兩個兒子寄住都督府,每月回來三日,杜十三娘思念孩子常常來湟水,王容也不時來鄯城陪她說話,姑嫂兩人走動得勤,感情自然而然就更好了。
這會兒便飯過後,杜十三娘突然掐指一算,忍不住皺了皺眉:「阿兄,你這時節出來巡視,都督府中的嫂子可是眼看臨盆在即,你就不擔心她?」
「我出來時,大夫也好穩婆也好,全都剛給幼娘看過,道是應該還有五六日左右。」嘴裡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著,但實質上,因為這次巡視是開春時節的慣例了,杜士儀總不能拿妻子待產當成藉口拖延著,更何況赤嶺那邊還要遣人去看界碑情形,免得吐蕃那邊有人暗中耍奸,石堡城更是重中之重。於是在行動上,他很快就表現了出來。飯後在鄯城縣廨中留了不到大半個時辰,他便打算回程了。
崔儉玄和杜十三娘將他送到門口,正在告別之際,就只見一騎人風馳電掣地過來,到縣廨門前險險勒停,甚至連下馬都顧不上就嚷嚷道:「大帥,府中夫人已經臨盆了!」
怕什麼來什麼,此話一出,杜士儀臉色立刻就變了。不止是她,就連杜十三娘都登時倒吸一口涼氣。而崔儉玄不覺驚呼道:「這麼巧,這時候?」
這等節骨眼上,杜士儀也顧不得其他,二話不說便上前抓住了坐騎韁繩,一躍上馬後便當先疾馳了出去。其他隨從見狀也來不及多說,慌忙一個個跟了上去。眼睜睜看著這一行人連帶傳話的信使全都走了,崔儉玄這才側頭看著妻子問道:「十三娘,嫂子既然又要生了,要不我安排車馬,你也去湟水城看看?」
「嗯,一會兒我就趕過去。」杜十三娘的驚愕意外這會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笑意,「嫂子生下一兒一女都平安無事,這次一定也會吉人天相的。倒是阿兄這急急忙忙趕回去之後,說不定就能立刻抱上孩子了!」
這一路上,杜士儀可謂是心急如焚緊趕慢趕,破天荒地壓根沒想到愛惜馬力。好在這一匹青海驄的坐騎著實耐力絕佳,竟是趕在天黑城門關閉之前抵達了湟水城。等到了都督府門前,跳下馬背的他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匆匆進門,一路上都是用跑的。他愛護妻兒是有名的,縱使路上官吏看到這情景,也不過為之會心一笑。當他急得只恨這鄯州都督府地方太大,心中又焦躁又不安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耳畔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嬰啼。
長子杜廣元降生是在雲州,他那會兒在身邊;而女兒杜仙蕙也是降生在雲州,而那時候他卻因為官拜中書舍人,人在千里之外的洛陽。對於新生兒那哭聲,他只有一次印象,可即便是印象中哭得尤其嘹亮的杜廣元,似乎較之如今這個小傢伙還要稍有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