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6頁
嗔怪歸嗔怪,可玉真公主還是無奈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若只是去鄯州主持赤嶺立碑事,不過數月就能回來,可你應該不滿足於如此吧?」
「知我者,觀主也。」杜士儀見玉真公主沒好氣地飛來一個白眼,他便輕描淡寫地說道,「機會是要主動出擊的。」
代裴光庭為相的人竟然是尚書左丞韓休,這出乎很多人意料。李林甫在裴光庭去世之後不是沒動過那等心思,可是,他和裴光庭交往太密,蕭嵩當然不會容忍他有機會收攏裴光庭舊部,更何況吏部此前還捅過些簍子,因而他不敢通過武惠妃給天子吹枕頭風,只能通過這位在後宮中幾乎等同於皇后的寵妃以及高力士,刺探誰會代裴光庭入主門下省的消息。可當他終於打探到訊息而趕往韓休家裡的時候,不意想韓休竟然已經知道此事,他自然明白這是給杜士儀搶了先。
他本以為杜士儀是藉機向韓休示好,從而有所圖謀,可他怎麼都沒想到,就在韓休拜相數日之後,當天子在朝會上提及派員前往鄯州,主持赤嶺立碑事時,杜士儀竟然在當天上書自動請纓。別說他看不透這一舉動了,消息一經傳出,竟是滿朝為之譁然。
放著好好的中書舍人知制誥不當,竟然願意主動去主持那種事?歷來雖有不少朝官因為建言邊事,甚至主動出使吐蕃突厥,從而獲取政治上的資本,回朝之後升官進爵,可杜士儀已經名聲煊赫,用不著再這麼鍍金了!
這其中,最不明白杜士儀為何會做出此等選擇的,不是別人,正是中書令蕭嵩。他已經受夠了裴光庭,再加上李元紘和杜暹相爭多年,最後雙雙罷相的前車之鑑尚在,若不是裴光庭突然病卒,他很難想像他們兩人是否也會落得李元紘和杜暹的下場。故而此次天子竟然徵詢他何人可拜相,他斟酌來斟酌去方才選擇了王丘,可王丘那個老實的糊塗蛋竟然還不願意,卻對他推薦了韓休。
想想韓休這許多年也沒什麼知己僚友,性子雖孤直,可這樣的人天子反而容得下,他就順勢舉薦,果然李隆基同樣一眼就相中了韓休。可即便如此,他也希望自己能多幾個臂助,誰想杜士儀竟然主動請纓要前往鄯州!
杜士儀在中書省時雖然常常進出蕭嵩的直房,但蕭嵩位於布政坊的私宅,他卻還是第一次來。蕭嵩乃是初唐宰相蕭瑀的曾侄孫,其父蕭灌的仕途平平,最高也不過只當到渝州長史,早在永淳元年就去世了,而及至蕭嵩拜相,其父蕭灌追封吏部尚書,其母韋氏追贈魏郡夫人,這座蕭氏舊宅也赫然經過一番改造,如今門前列戟,車水馬龍,赫然是長安城中首屈一指的名門。
今天他第一次登門,被引進蕭嵩的書齋後,就被蕭嵩恨鐵不成鋼地指著責問了起來。
「君禮啊君禮,你這到底是怎麼想的!就算你不想繼續為中書舍人,被張子壽壓一頭,轉任御史台御史中丞也並無不可!」
「蕭相國,實在是因為你此前交託我和裴侍郎的事,我思來想去於心不安。」杜士儀沒有顧左右而言他,直接就一言點出了正題,見蕭嵩遽然色變,他就沉聲說道,「裴相國昔日任用之人,確有昏聵無能之輩,但也有二三有用之人。而今蕭相國在裴相國剛剛故世之際,就羅織罪名將這些人全數驅逐出京,外人將如何評判於蕭相國?不說嫉賢妒能,至少也會說,那是泄憤!」
「夠了!」
蕭嵩的這一聲大喝,並沒有嚇退杜士儀。他平靜地直視著蕭嵩流露出森然怒意的眼睛,誠懇地說道:「因此,與其雞蛋裡挑骨頭,挑他們的舊日過錯一併左遷,不如以我主持赤嶺立碑事為名,將左拾遺唐明,侍御史苗晉卿,以及另兩個裴相國任用過的門下主事一併帶出去,屆時事已畢則與我一道就地委外官。當年聖人曾經以山東旱災,選台閣名臣為刺史,出中書侍郎崔沔,黃門侍郎王丘等十五人。如今關中水災谷貴,朝堂甚至又有遷回東都洛陽之議,相國若要左遷裴相國昔日拔擢之人,即先由我出外,如此相國令名自然無損。」
第724章 一片苦心為相國
什麼叫做縝密,什麼叫做苦心,蕭嵩這時候方才完完全全明白了,剛剛的怒火一下子煙消雲散,反而因為自己剛剛的大發雷霆而有些慚愧。
幾乎就在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隨即有人叫了一聲阿爺。聽出是兒子蕭衡,蕭嵩登時生出了幾分惱怒。他長子蕭華以門蔭入仕,但因為頗有才能,故而仕途相當不錯,如今未滿四十就官至五品,即便有自己這個父親的因素,卻也不乏自己的努力。可尚了新昌公主的蕭衡就不一樣了,成日不務正業,盡和竇鍔等一群駙馬廝混在一起,今日甚至在他見客的時候前來攪擾!
蕭嵩本待把人叱走,可蕭衡叫了沒應聲之後,竟是又咚咚咚地敲門,他登時沒辦法,只能對杜士儀強笑一聲道:「犬子無狀,君禮你先少坐片刻。」
等到他打開書齋的門,見果然是蕭衡站在門外之際,他不禁低斥道:「我正在見客,你有什麼事不能晚些說?」
「阿爺,天大的要緊事,晚些說就遲了。」蕭衡哪裡不知道,自己的父親也是暴脾氣,不敢東拉西扯,連忙湊在父親耳邊低聲說道,「我和新昌剛剛去過宮中回來,聽說裴相國之子裴稹上書,痛陳太常博士為其父定諡號時,仰宰輔之意,不顧先人功勞苦勞,為裴相國訟冤。阿爺,這奏疏已經直送御前了,想來聖人肯定會看,看了之後是什麼想法那就很難說了。若不是這麼十萬火急,我也不會在阿爺見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