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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侍立的白姜聽得心驚肉跳,而王容更是輕輕吸了一口氣。倘若這話被人聽去,單單怨望兩個字,就足以讓杜士儀萬劫不復!她一個嚴厲的眼神,白姜立時回過神來,慌忙放下酒壺提著裙子疾步到門邊,直到從門縫中瞧見漫天鵝毛大雪飛舞,外頭庭院中亦是沒有一個人影,她才如釋重負。
「此等言語非同小可,杜郎慎言。」
「你會說給別人聽麼?」儘管有幾分酒意,但腦際卻還清醒的杜士儀瞥了一眼白姜,見後者立時心虛地別過頭去,嘟囔了一聲我什麼都沒聽見,莞爾一笑的他便再次直勾勾看著王容。果然,在他的目光逼視下,王容不禁低頭嘆了一口氣。
「這些話,我哪怕對十三娘也好,崔十一也好,全都不曾說過半個字。」見她震驚之下抬頭看著自己,杜士儀方才伸手支撐著座席,最終站起身來,「貞觀之治時天下百姓休養生息,日漸富足,然則征高句麗之敗,卻虛耗國庫,死傷征卒何止上萬,而從開元初至今,一次次的給復以及諸多善政,方才鑄就了如今這太平盛世,卻並不意味著永久。倘若不能居安思危,那麼,便只是庸人而已!」
居安思危四個字傳入耳中,王容只覺得那振聾發聵。天下如此,她父親又何嘗不是如此?從親友尚且疏遠的一介貧戶到如今的關中乃至天下首富,父親王元寶看似已經攀到了頂峰,一切都欣欣向榮,可真的就已經根基穩固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明白了。今後,杜郎何去,妾身何從!」
第422章 眾所矚目杜十九
同樣是大過年的,益州大都督府中卻是顯得有些冷清。這倒不是因為大都督府中人少,事實上,若是按照編制人人皆滿,整個大都督府上下的屬官加在一塊,足足有二十一人。現如今的空額也只有一位司馬和一位參軍事而已,至於底下的胥吏和差役,遠遠比整個成都縣廨多上一倍都不止。可這大過年的時節,范承明卻不像杜士儀那樣親民,這也使得上上下下的人背地裡很有些怨言,自然沒有什麼喜慶氣氛。
范承明此來成都,帶了尚未應試科場的幼子范徹。他膝下三子,這個兒子是老妻晚年所出,一直視若珍寶,儘管頗有些才名,但因為此來益州關乎張說的部署,不知道要多久,他放心不下年方十八的幼子在家被婦人偏寵壞了,乾脆就把人捎帶了出來。此時此刻,他在書齋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張說的信,面色很是有些陰霾。偏偏這時候,范徹還沉不住氣開口煩他。
「阿爺,那杜十九在成都縣廨發放賞錢,聽說下頭屬官處也都辦了豐厚的年禮,他如此籠絡人心,你就不參奏他一本?」見父親只看著手中的信不吭聲,范徹不禁提高了聲音,「阿爺,你上任也有兩個月了,可外頭百姓只知道杜十九,有幾個人記得你這真正的劍南道之主?這杜十九這麼久也只來拜見過阿爺你一次,甚至過年也只是派人送了年禮,其他時候連面都不露,他分明是沒把你放在眼裡……」
「夠了!」
范承明心煩意亂地丟下手中書信,一口喝止了兒子。見其很不服氣地坐下了,他方才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就為了這麼一丁點事,我一個堂堂益州長史去告麾下一個縣令的刁狀,你以為你阿爺就這麼閒?杜十九區區一個成都令何足為懼,如今在朝中呼風喚雨隱隱已經成了氣候的宇文融,那才是心腹大患!
此次聖人定下了明年封禪泰山,舉薦他的源相國竭力反對,由此和張相國起了嫌隙,而他卻活絡得很,不但沒出言反駁,而且還攬下了一應度支事宜,現如今朝中人稱呼他什麼?宇文戶部!都說他不日即將升遷戶部侍郎?這可是比御史中丞更上了一個台階,以這樣的步伐,他入主政事堂只是時間問題!」
訕訕地坐下來之後,范徹忍不住嘟囔道:「那杜十九不是和宇文融相交不錯?即便為了張相國,阿爺也不能眼看他繼續呼風喚雨下去。短短几個月,不過是靠著一樁案子,他在成都竟是已經紮下了根基。」
一說到這個,范承明對李天絡便生出了一股難言的厭惡。要不是羅德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保證,李家和客戶爭地的案子是絕對合理合法,可以據此將居人和客戶的矛盾上奏朝廷,然後對提出這一政策的宇文融窮追猛打,他又怎麼會輕易一上任就拋頭露面去張家村旁聽?結果預先目的沒達成,卻看到杜士儀大出風頭,讓那些客戶感激涕零的同時,又捐了錢來興修水利,最後他暫時袖手旁觀以靜制動的同時,卻又不防李家突然易主!
「你不用多說了。我帶你來成都,不是為了要你關心成都乃至益州的政務,是要你好好讀書!從明天開始,每天寫一千個大字,晚間入睡前,我要親自考較你的功課!沒事少往外頭跑,杜十九的事,我自有計較!下去吧!」
把志大才疏的幼子給趕了下去,范承明這才背著手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踱著步子。
相比地少人多的關中和河洛,整個劍南道都算是寬鄉,但益州不同,成都也不同。益州乃至於成都人口稠密,已經沒了可以授給客戶的田土,而按照宇文融之前的制令,讓客戶重新登記戶籍,並蠲免賦役五年,違者則遠戍。這轟轟烈烈的括戶固然括出了八十萬人口,可五年之後這些人就要承擔沉重的租庸調,那時候必定又是逃戶的高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