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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柳下惠那是做給人看的,暗地裡卻有佳人相伴,而裴寧卻是自從當年未婚妻亡故之後便再未談婚論嫁,這一拖都多少年了?他就想不明白,裴寧固然父母雙亡,可長兄長嫂都在,還有裴漼這樣身居高位的族兄,怎會任由其一直這麼形單影隻?
「婆婆媽媽!」裴寧卻根本不接杜士儀這話茬,只用招牌的冷臉把杜士儀擋了回去。然而,他正試圖把話題拐到正事上頭,外面突然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緊跟著是陳寶兒小心翼翼的聲音。
「杜師,師伯,楊小娘子來了。」
還不等吃了一驚的杜士儀想出什麼暫時把小丫頭擋在門外的主意,外間就已經傳來了玉奴那清亮的聲音。
「師傅,師傅,我已經聽說了,你就要走了是不是?你就要不在成都了是不是?阿爺又去了雅州,如果你也走了,你讓玉奴怎麼辦……」
聽到那聲音越來越低,中間還能聽到明顯的抽泣,杜士儀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也顧不得裴寧那蹙起的眉頭,站起身快步到了門口把門拉開。果然,他就看到滿臉尷尬的陳寶兒身側,玉奴正眼睛通紅地站在那兒,一見他出來,小丫頭幾乎是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他的袖子,臉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孺慕和悲傷:「師傅,是真的嗎?你真的要走,連你也不要玉奴了……」
事出突然,杜士儀也沒想到任命會來得這般順利,所以,他根本就還沒想到玉奴的問題。此時此刻見小丫頭哭得稀里嘩啦的,儘管不知道是楊家就這麼縱容了她跑來,還是小丫頭又拿出了從前那樣的逃家大計,他不得不軟言哄騙道:「你阿爺是升官去了雅州,並不是不要你,師傅我也是。朝中對師傅另有任用,所以我得離開一陣子,但並不是就不回來了……」
「師傅騙人!」
玉奴使勁搖搖頭打斷了杜士儀的話,隨即抬起了頭死死盯著他,「三姊說了,師傅接下來怕要滿天下跑,如果一切順利,只會回京城去,根本不可能回成都來!師傅,我的楚漢還沒學好呢,嗚嗚嗚嗚……」
這話說到最後,就化成了一陣嗚咽,讓杜士儀好一陣無言。就在他使勁轉動腦筋琢磨如何哄小女孩的時候,身後就傳來了一個冷冽的聲音。
「你除了季珍,還收了一個女弟子?」
第466章 弟子美人,清福無邊
糟糕,這事情卻是從來都沒對裴寧說過!
杜士儀心裡咯噔一下,正試圖解釋兩句,玉奴卻已經看到了他身後出來的那個青年。
對方看上去仿佛比杜士儀年長,五官輪廓分明,乍一看去分明是極其英挺俊朗,但那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冷意,卻讓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尤其是當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她只覺得一種強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可轉瞬間想到這興許就是陳寶兒剛剛說的那個從東都來的信使,她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膽子,不退反進了一步。
「沒錯,我跟著師傅學琵琶已經一年多了!」玉奴鼓起勇氣回答了這麼一句,可在那倏然轉厲的眼神注視下,她突然只覺得滿腔勇氣如同冰雪一般融化,最後還是努力攥緊了小拳頭,這才讓自己沒有後退,「郎君就是東都來的天使?」
裴寧這還是第一次見玉奴,什麼粉妝玉琢,什麼眉眼如畫,在他看來都是無謂的事,但小丫頭此前分明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面對自己的質問,卻突然如同炸了毛的小貓似的,奮起勇氣和他對視,從小到大就沒幾次體會過有趣這種感覺的他,竟破天荒地挑了挑嘴角。陳寶兒和玉奴對此倒沒覺得什麼,只覺得裴寧這一笑,周身那股寒氣看上去仿佛就消解了不少,而杜士儀卻少有見他對生人這般溫和,此刻簡直以為自己眼花了。
「不錯,我就是東都來的信使。」裴寧隨口接了一句,面上的笑容須臾就斂去了,眼睛卻是看著杜士儀,「十九郎,她真的是你的弟子?」
「三師兄,我是教了她一年多的琵琶,這一聲師傅卻也本該是應當的。」玉奴人也來了話也說了,剛剛還在裴寧面前如此硬撐,杜士儀暗嘆一聲,便輕輕牽起了小丫頭的手,「她阿爺就是雅州司馬楊玄琰,要說這一任命本來就是我竭力促成的,如今她小小年紀不得父親在身邊,又聽說我也要走,故而方才露出了如此留戀之態。」
說到這裡,他便低頭看著似懂非懂的玉奴說道:「玉奴,這是師傅的三師兄,當年我學琵琶,就是三師兄奉盧師之命教給我的,所以,論理在琵琶樂理之道,這算是你的師祖了,不可無禮。」
「啊……」
玉奴頓時瞠目結舌。下一刻,她便連忙襝衽施禮道:「是玉奴失禮了……我只是不想……不想……」
裴寧差點被杜士儀這煞有介事的介紹給氣樂了,可杜士儀話都說出去了,他只能狠狠瞪了這傢伙一眼,繼而就打斷了玉奴的話:「你跟著你師傅都學了些什麼?」
「學了識譜,學了調弦,還學了很多曲子……」
仿佛是生怕裴寧質疑不承認,玉奴幾乎掰著手指頭把自己這些年學過的曲子從頭到尾數了一遍,足足二十餘曲。別說她如今尚不過七歲,就是比她更大一些的,也很少能夠學得這般之快,裴寧自己就是學著裴家琵琶長大的,最初有些不信,待見杜士儀面露自得之色,他不禁眉頭一挑。
杜士儀在外官任上不過兩年不到,撿到一個心性資質品行全都稱得上優秀的弟子不算,竟然連音律琵琶也能找到這般良才美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