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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爺,那杜十九郎今科應京兆府試,能否將其……」
不等王守貞把話說完,王毛仲就怒不可遏地說道:「我在萬年縣試時就打過招呼,務必壓低他的名次,如此他就算應京兆府試,必定名聲一落千丈,今後就再不足為患,可誰知道那郭荃竟是判了他第一!要不是你這一鬧,他在京兆府試也未必能入等第,各家今年誰沒有想走進士科的傑出子弟,哪能便宜了他一個父母雙亡家道中落的?可如今倒好,他反而名聲更上一層樓,如今誰人不知他府試第一場第二場冠絕全場?哼,我已經對於奉睇過話了,絕不放他入等第,至於這場官司,只要肖樂聰明些,不是翻不過來,到時候他能否參加明年省試還未必可知!」
「阿爺真是算無遺策!」
見長子這麼容易就如釋重負,王毛仲氣不打一處來,正要再罵,卻只聽外頭傳來了一陣叩門聲。他開口喚了一聲進來,等那皂衣從者到身邊站定,彎下腰在他耳畔說出了一番話之後,他頓時愣住了。確定了這消息無誤,他沉著臉把人屏退之後,突然氣急敗壞地將身前憑几一推。不明所以的郭夫人險些被這下絆倒,慌忙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要入宮……不,這會兒入宮意圖太明顯……竟然棋差一招,這杜十九竟然提早交卷出了京兆府廨,去見了玉真公主,眼下那位貴主已經進宮去了!」
見下頭郭夫人和王守貞母子面色大變,王毛仲也懶得對他們多說,撂下人就徑直起身出了屋子。他一面差遣人去見葛福順報信,一面令人備馬,然而,等到了京兆府廨,他卻愕然得知,杜士儀竟已經從輔興坊玉真觀折了回來,此刻正在見京兆尹源乾曜!
「大將軍。」
一旁從者的輕聲提醒讓王毛仲意識到,自己一番疾馳,此刻已經從興寧坊趕到了京兆府廨,若再遲疑失神恐怕要引人疑竇。然而,就在他沒有想好是就這麼依照本意去見源乾曜,還是徑直打道回府的時候,就只聽那邊廂傳來了一陣陣讓人沒法錯過的銅鑼聲。
這時候,此前那迎候的京兆府小吏連忙解釋道:「大將軍,是京兆府試第三場的收卷時間到了!」
看看天色確實是已經日暮,王毛仲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心一橫道:「報上京兆公源翁,就說王毛仲求見!」
杜士儀送走玉真公主和杜十三娘,便拿準了主意,從輔興坊玉真觀折回徑直又去請見源乾曜,所持的卻是杜思溫的名刺。若非如此,縱使他再小有名氣,也決計見不到曾經當過一任宰相的源乾曜。
然而,這相見的過程之中,他只是感謝其此前放了遲到的自己應京兆府試,以及延醫診治的恩惠,其餘的一切不說,到最後聽說王毛仲求見時,他方才直截了當地問道:「我斗膽請源翁允准一事,崔氏從者五人身屬永豐里崔氏,一路護衛我回長安,此前傷勢沉重,不知我可否前去探望一二?」
扣住崔氏那五人訊問事情原委,雖是岑其主使,可源乾曜亦是沒有作聲。然則杜士儀並未不知深淺問他要人,此刻只說探望人,即便得知王毛仲已在外頭,鬚髮斑白的他在沉吟再三之後,不得不惜字如金地點頭說道:「可。」
第150章 自留虎穴
京兆府廨原為雍州廨,開元年間升為京兆府時,第一任京兆尹孟溫禮奏請用贖贓錢將廨舍修繕一新,除卻中軸線上的大堂二堂三堂之外,更有東西士曹廳用於理事。西士曹廳號莎廳,廳前有莎樹,樹齡已有百多年歷史,繞著整棵樹走一圈,足有十五步。而東士曹廳則號念珠廳,多用於司法參軍事判案理事。而崔氏從者五人,從兩天前開始,就被軟禁在了念珠廳東面的三間屋子中。
雖則並未短了飲食,然而不論白天夜晚,一次又一次地傳召和訊問,事無巨細地反覆盤問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都無法好好休息,兩日兩夜多下來,眼睛裡早已是密布血絲。兼且被他們押來的肖樂幾人卻根本不見受審,一時間他們自然又是憤怒又是難熬。
這會兒太陽落山,大門緊閉的屋子裡卻一片寂靜。終於,有人在這種僵硬的氛圍下終於耐不住性子了,張口嚷嚷道:「這究竟算怎麼回事?難道我們不是苦主,不但拘著不放,而且拿我們當成犯人一般審問,這究竟是何道理?」
「住口!」
「赤畢大兄!」
儘管那從者滿臉不忿,赤畢還是沉聲說道:「事已至此,靜候處置就是,旁的不用多說。」
他一面說一面嚴厲地瞪了一眼四人,目光則向四面門窗以及各種看不見的地方掃了一圈,心裡卻隱隱生出了深深的擔憂。杜士儀之前走出那一步險棋,他在震驚之後也是同意的,畢竟,殺不得放不得,與其丟著日後為害,把事情鬧大是唯一的選擇。現如今已經整整兩天了,雖則那位司法參軍事仿佛是打算持久戰,分別召了他們每一個人去念珠廳反反覆覆查問過不知道多少次,但他們早就在那天晚上把一應細節都商議到位,自信不至於露出半點破綻。可是,再這麼繼續熬下去,難保會有人沉不住氣,到那個時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環抱著雙臂的赤畢眯了眯眼睛,心裡思量著是否要再說兩句決絕的話,讓那些可能監聽監視他們的人有個計較。可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了一陣陣銅鑼聲。他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從者便一骨碌站起身來,疾步到門前側耳傾聽片刻,隨即又驚又喜地說道:「是第三場考完了!今天可是府試最後一場,杜郎君應該出場了,也不知道考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