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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聽到敵軍的聲音,甚至對方還未插入戰場便擺出了這樣的大陣仗,倘若不是孫孝哲就在眼前,甚至有親兵嘀咕主帥是不是換了個人!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這一切準備絕非無的放矢。黑夜之中,他們只聽得陣陣馬蹄聲越來越近,當看到遠處驟然之間亮起無數火炬,赫然是一支龐大的兵馬時,每一個人都只覺得心頭咯噔一下。
孫孝哲嚴陣以待,崔乾佑這個主帥同樣從最初田乾真遭襲便已經覺察到了不妙。他此次突破潼關直撲長安,憑恃就是以快打慢,想著天子既然已經西逃,官道必定會被拖拖拉拉的隊伍堵死,於是朔方兵馬不可能及時趕到援救長安,河隴那邊亦然。
而且,一邊是漠北杜士儀音訊全無,朔方兵馬必定因為朝廷此前連番嚴令義憤填膺;一邊是哥舒翰大敗之後生死不知,安思順則因為莫須有的里通安祿山反叛而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說河隴以及朔方兩地兵馬就一定對天子見死不救,至少在這當口,必定會猶猶豫豫,延誤寶貴的時間。那麼,一支突然冒出來的,甚至能夠和田乾真大軍鏟斗到這個份上的兵馬,就意味著朔方抑或是河隴,甚至是更遠的北庭,至少有一方已經出兵了!
相較于田乾真和孫孝哲兩個人,崔乾佑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派出一支偏師東行,保障退回潼關的道路暢通!
然而,當天搖地動的吶喊聲漸漸停息之後,後一支在黑夜中悄然出現的大軍並沒有立刻進攻的跡象。只有那無數的火把證明了他們的存在。沒有人能夠從那星星點點的火把猜測到他們究竟有多少人,只知道漫山遍野,即便當孫孝哲和田乾真逐漸收兵,和崔乾佑中軍匯合一處,他們也難以確定對方的真實人數。倒是也有人建議過發起一次試探性攻擊,免得是長安城中守軍虛張聲勢,卻被孫孝哲大罵了回去。
「你腦子裡全都是狗屎不成?虛張聲勢?這天底下若是能找出一支兵馬,只靠著虛張聲勢就能讓阿浩狼狽成這樣,那我們這些人就不用打仗了!」
田乾真被孫孝哲這指桑罵槐給氣得七竅生煙,可是,他確實沒能從前頭一支馬軍身上討著好,因此只能重重冷哼了一聲。而崔乾佑則是惡狠狠地瞪了那個不知高低的偏將一眼,這才沉聲說道:「想當初我以示弱之計,滅了哥舒翰麾下王思禮那支馬軍,現如今安知敵軍不是故意引誘我等前去夜襲?再有一兩個時辰,天就會亮了,現如今整頓兵馬,待太陽出來時再戰也不遲!」
孫孝哲也好,田乾真也好,對於繼續夜戰全都持反對態度,既然崔乾佑明智地提出了這樣的方案,他們自然不會不從,當下就告退離去各整各軍。只是等到清點兵馬之後,兩人的心情卻各自不同。儘管孫孝哲是主攻,但磨洋工的他總共只折損了兵馬數百。可田乾真就不同了,在阿茲勒那兩千馬軍的頑強阻擊下,他麾下死傷竟然高達數千,也不知道麾下人馬是死了潰散了,又或者是受傷倒在了戰場之上,總之他如今麾下兵馬竟還不到六千人!
而且其中四千是攻城的步卒,馬軍只剩下了兩千!
田乾真咬碎了銀牙,孫孝哲幸災樂禍,崔乾佑不斷則是不斷派出斥候往潼關方向打探。然而,等到天邊露出了第一縷晨光,他們能夠看清楚那晨曦中招展的大旗時,這三位叛軍大將無不為之駭然失色。無論是河西、隴右抑或是朔方的旗號,全都在情理之中,可那眾多大旗之中,象徵主帥的大旗最為醒目。一面是安北前鋒營杜,另一面則是安北仆固。這無疑意味著,到得最快的竟然是來自安北牙帳城杜士儀的兵馬!
這不合情理!
城下叛軍人心惶惶,而城頭之上,在一夜之間連續經歷了兩次驚喜的守軍們看清楚援軍的旗號後,城頭上頓時傳來了無數歡呼。每一個人都在為劫後餘生而感到喜悅,每一個人都在為守住了這座被天子拋棄的長安城而喜悅,就連被姜度下令綁在旗杆上,每天只管一頓飯的邊令誠,在得知援軍開到的時候,竟也同樣是感到由衷的喜悅,因為那意味著他沒能出長安跑到潼關去向叛軍獻出宮門的鑰匙,那簡直是逃脫了一劫。
喜訊從城牆上送到城中,當敲鑼打鼓告知援軍已經抵達城外的消息傳到每一個里坊,每一座屋宅,每一個人的耳中時,整個長安城頓時沸騰了。那些被天子拋下的達官顯貴在歡呼雀躍,那些底層不名一文的小民們也同樣在歡呼雀躍。就連此前從潼關兵敗而逃進長安城,被人嚴守看管的那些敗兵們,也從守衛那裡得到了這麼一個好消息。一時間,有人大聲叫好,有人如釋重負,也有人痛哭失聲。
這其中,城樓中被軟禁的一個鬍子頭髮全都花白,看上去形容狼狽而憔悴的老卒,便是一下子癱倒了下來,一個勁地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長安城真的能保住,沒想到杜士儀真的能趕過來!」
可他呢?曾經被天子寄予厚望的他,曾經陷害了安思順,卻又兵敗如山倒的他,又該何去何從?
第1158章 殺!
連日攻城不下的焦躁,再加上昨夜夜襲不成卻反而接連遇到阻擊和意外,叛軍的士氣本來就跌到了最低點。哪怕崔乾佑田乾真全都是驍將,孫孝哲即便有私心,治軍又暴虐,可亦不是無能之輩,可面對兵力絕不遜於己方的兵馬,他們都有一種無數下口的感覺。畢竟,他們這一路打來順風順水,像這樣兩軍正式對壘的硬仗,竟還是第一次遭遇!